闲中雅嗜,玉成高才
魏晋名士也不全都是一些狷狂叛逆之士,东晋的王羲之就算得上一股
清流。
[ 明 ] 陈洪绶 《羲之笼鹅图》 浙江省博物馆藏
羲之爱鹅
《晋书·王羲之传》记载:王羲之生性
爱鹅,听说会稽有一个孤老太太养了一只叫
声非常好听的鹅,就派人去买。老太太不卖,
王羲之就带着朋友前去观赏。老太太听说王
羲之要来,就杀了鹅做熟了准备招待他。王
羲之见鹅已死,惋惜了一整天。也怪这老太
太思路实在太清奇。又有一次,王羲之听说
有个道士养了一群大白鹅,羽毛洁白似雪,
气质**优雅,欣喜不已,于是花重金又去
买鹅。可是道士不在乎钱财,只喜欢王羲之
的字,就说只要王羲之给他写一卷《道德经》,
就把鹅送给他。王羲之果真就为道士抄写了
半天经书,*后笼鹅而归,高兴得不得了。
为什么王羲之这么爱鹅呢?鹅白如雪,洁如
玉,一尘不染。所以王羲之认���鹅天生**
优雅,是禽中豪杰。爱鹅成痴的他,还特意
在所住的兰亭辟了一口池塘,专门养鹅,命
名为“鹅池”。
癖,是对一事一物的痴迷,无关乎功名富贵,只关乎内
心的欢喜。身处腐败阴暗的官场,王羲之养鹅的爱好让他在
钩心斗角的官场中得以喘息。做些远离官场凡尘的事,内心
会得到安宁和喜悦。他还从鹅的行停体态、游走姿势中体会
书法执笔运笔的方法,领悟到笔画态势、字体行气的奥妙。
“羲之爱鹅”后来被当作文人雅士情趣生活的体现。
在经历了魏晋南北朝清谈之士的放浪形骸之后,文人高
士们终于冷静下来,重新回到了世俗的轨道上。本来嘛,人
间正道是沧桑。他们在保持自我个性和偏好嗜好的同时,也
可以与世界更和谐理智地相处,由此引出了许多名人逸事,
成为千古美谈。比如,东坡题竹,灵感突发时便有竹上题诗;
米芾拜石,嶙峋虚实间悟得造化真谛;倪瓒洗桐,**洁癖
下画得一方净土。 米芾拜石
“宋四家”a 之一的米芾,是北宋**的书法家、画家、
书画理论家。米芾爱石,简直到了如痴如癫、无以复加的地
步,是典型的石痴石癫。他因为整日醉心于品赏奇石,以致
荒废公务,好几次遭到弹劾贬官,但仍迷石如故,毫不悔改。
宋人叶梦得《石林燕语》中记载有这样一件事:有一次米芾
任无为州监军,见衙署内有一立石十分奇特,高兴得大叫起
来,“此足以当吾拜”。于是命左右为他换了官衣官帽,手
握笏板跪倒便拜,并尊称此石为“石丈”。此事很快传播开来,
人们都觉得他的行为好笑。“米芾拜石”的典故即由此来。
在明代画家陈洪绶的《米芾拜石图》中,米芾身着大红
官袍对着奇石躬身行礼,毕恭毕敬,前挺后撅。他身后的随
从们面面相觑,一脸不解。米芾钟爱的奇石,历经风吹日晒,
水流冲刷,寒暑相加,岁月磨砺,可谓自然之灵物,造化之
神秀。米芾书法之所以能笔走龙蛇,惊天地泣鬼神,成为流
芳千古的不朽艺术珍宝,想必也从这些巧夺天工、形态万千
的奇石上悟得了真谛,受益匪浅。皇天不负有心人,正所谓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a 北宋时期四位书法家苏轼、黄庭坚、米芾和蔡襄的合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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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陈洪绶《米芾拜石图》(局部)私人收藏048 | 古画里的人生 ] 东坡题竹
苏东坡有诗《於潜僧绿筠轩》云:“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
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旁人笑此言,似高还似痴。若对此君仍
大嚼,世间那有扬州鹤 a。”东坡爱看竹子,也喜欢吃竹笋,是世间少有能在大
俗大雅之间往来行走的人。据说有一次东坡与朋友聚会,他吃着猪肉又写了一首
叫《竹笋焖肉》的打油诗:“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
肉。”总之,大文豪苏东坡对竹子的喜爱已经到了如痴如醉的程度。对于竹子,
他可以在精神需求和物质需求之间纵横穿越,毫无违和感。他平时喜爱画竹、
咏竹,其咏竹之诗也常被他题于竹上。
明代画家杜堇的《题竹图》就是以“东坡题竹”为题材的经典之作。画面
右侧,几块山石嶙峋陡峭,厚重巍峨;左侧数株墨竹疏朗有致,细高纤秀。
左轻右重形成鲜明对比,似有赞美苏东坡才情厚积薄发、举重若轻之意。画
中共有四人,位居中间者为苏东坡,正执笔在竹上题诗。身前一童子捧砚,身
后老幼两人正在围观欣赏。画家自题曰:“竹色经秋似水清,小阑凉气午来
生。新诗题上三千首,散作铿金戛玉声。柽居杜堇。”满载对东坡先生的深深
敬意。
“扬州鹤”指代十全十美、尽如人意的理想事物,多为不可实现的贪念和奢望。
戴巾洗桐
可能是偏执出才情,自古就有“无癖好不成高士”一说。
元代画家倪瓒就是其中的典型,他的洁癖尽人皆知。明代钱
穀的《洗桐图》,画的就是倪瓒给梧桐树洗澡的故事。一次
有客人在倪瓒家留宿,他夜里听到客人咳嗽很不放心。天一
亮马上叫人屋里屋外各个角落搜查客人吐痰的痕迹,后来在
梧桐树根处找到了,于是让童仆把梧桐树洗了又洗,还命仆
人以后每天都要擦洗数次。结果,一棵好端端的郁郁葱葱的
梧桐树,终于不堪折磨,因擦洗过度而死。
梧桐树虽然被洗死了,“洗桐”后来却成为文人洁身自
好的象征。
倪瓒头上的透明防尘纱巾,可不是一般俗物。戴着这样
的纱巾监督洗树,在洁癖的道路上显得既般配又和谐。可能
也正是因为有此洁癖,倪瓒的山水画才那样清淡秀雅,既超
凡脱俗,又明丽通透,仿若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