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摘录) 雷蒙德·卡尔(Raymond Carr) 在一代学者的笔下,尤其是一代西班牙学者的笔下,西班牙的历史正在经历拨乱反正的过程,因为现在他们能够免受佛朗哥主义对知识分子们的束缚。在这个过程中,西班牙例外论遭到摒弃,现在人们认为应当像研究欧洲其他主要**一样研究西班牙的历史。 西班牙应当被当作欧洲的例外——人们曾会持这样的想法,其实也并不是不可思议的。西班牙有着西欧其他**所没有的经历:自8世纪以来,它的大部分领土就被非欧洲、非基督教的穆斯林统治者们占领。漫长的基督教再征服运动在1492年才告一段落,这一年,*后的摩尔人王国——格拉纳达——被占领。理查德·福特周游西班牙2000英里之后,于1844年出版了闻名于世的《西班牙旅游手册》(Handbook for Travellers in Spain)。在他看来,摩尔人的占领给西班牙,尤其是安达卢西亚,留下了**的遗产。安达卢西亚人受东西方影响(既戴西方的帽子,也围着东方的头巾),并遵循东方的价值标准。再征服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奠定了保守民族主义的神话基础。虽则如此,但摩尔人留下的遗产却已经不再能够圆满地解释17世纪以降开始为西班牙人和外国观察家们所关心的问题:这样一个曾经海外领地广阔、文化生活灿烂多彩的**,又怎么会在1814年的巴黎会议上,被各国外交官和政客当作二流**(un cour secondaire)对待呢? 对于新教徒和自由主义者们,问题的答案都很清楚:因为西班牙一直是“黑色传奇”的继承人。这种传奇是16世纪时作为战时宣传论调的组成部分被发明出来的,将西班牙描绘成充满了不宽容、傲慢和自以为是的巴士底狱。要解释西班牙的“落后”及其与欧洲日益繁荣的北部**之间的鸿沟,只需回溯至宗教裁判所制度即可,正是它切断了西班牙与发达**繁荣和进步的基础——知识和科学的成就——之间的联系。而启蒙运动一向欧洲打开**,保守势力又建构了与此不相上下的另一种“白色传奇”: 西班牙正是由于启蒙运动才衰落的,因为路德的继承人和伏尔泰、卢梭的信徒们毒害了西班牙天主教的精华,而这种精华是西班牙身份的标志和伟大的基础。在与自由主义对垒的过程中,“白色传奇”成为早期佛朗哥主义宣传的知识**。西班牙被启蒙运动的自由主义继承人和那些寻求保存传统西班牙的天主教精华的人们,当作意识形态斗争的战场。在修正主义历史学家们看来,这种摩尼教式的、两分法的“两个西班牙”概念,是自由主义者和保守派们出于政治目的玩弄的形而上建构。在经济史学家那里,“两个西班牙”的意识形态则摇身一变,城镇相对繁荣而乡村贫困、停滞,他们称之为“二元经济”。 修正主义的观点不是说,历史学家否认天主教会具有压倒一切社会和知识的影响力,也不否认,至少*近,两个西班牙的观念已经成为集体无意识的一部分,决定着人们的行为方式。修正主义的观点也不认为,西班牙的历史缺乏争议之处。数量庞大的摩尔人具有的社会、文化影响和人数虽少但十分重要的犹太人及其被驱逐的后果,都仍然是存在着争议的话题。更近来说,对于这个在19、20世纪被当作不发达经济体的**而言,自由贸易和保护主义作为经济增长的**,究竟扮演了何种角色,就此经济史学家们多有论争。现代历史学家们完全摒弃的是浪漫主义的西班牙例外论。这种观点称,西班牙为了能保存人文的,以及资产**社会在追逐物质繁荣时失落的精神价值(据里尔克所言),故意拒绝进步。对于19世纪30年代的浪漫主义者及其众多继承人来说,标志性的英雄是堂吉诃德。在他们看来,西班牙的历史不应该用客观的因素解释,而要通过对西班牙人心灵的洞察来解释。现代历史学家们能够接受的是小说家皮奥·巴罗哈(Pi Baroja)的看法,一半有关西班牙人灵魂的无端揣测都是外国人发明的,另一半是西班牙人自己干的。 修正主义史学予以保留的观点是,西班牙历史的关键之一是其多样性。本篇序言的目的正是勾勒出这种多样性,检查这种多样性形成的政治、社会、经济动因和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