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数 鲁浩明的家住在杨箕村已有三代人。杨箕村位于广州市的东面,并不是农村,而是一个中下层市民居住区。随着工业社会的不断吞噬,它的周围出现了具有现代化都市风貌的开发区——异峰突起的新广州开发区,有了新修的广州大道和洛溪大桥,渐渐地,杨箕村变成了地地道道的都市乡村。
这里布满了旧城区常见的黑麻麻的古老的粤式庭院,结实的三层或四层小楼,但是楼梯窄而陡,让人想到《羊城暗哨》里特务接头的地方。楼梯连洗衣机都抬不上去,再说抬上去了也没用,水源很有限,又常常压力不足。楼上平台修着蓄水池,家家都有小天井,栽几盆易活的不用精心打理的花儿。
巷子里的石板路高低不平,四通八达,处处泛着青苔,人一陷进去,楼挨楼是一样的,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如果配上芝麻糊的叫卖声,或许人就回到了晚清年代。这一片市民区迟早会有一次大搬迁���。据说市政府领导手中的红铅笔不止一次地圈过这个地方,规划局也一次次在这块虚拟的废墟上绘制过一幅幅蓝图,这儿家家户户的墙壁上几乎都写着巨大的白石灰字:拆。
然而由于资金无法落实,老百姓便躲过了一次次的忙乱。现在谁还提拆迁的事,马上就有人手板心向上轻松地对你说,钱呢,要上亿呢。
蟹脚巷的形态如同螃蟹的脚一样,不是笔直的,有一点自然的弧度。鲁浩明的家就住在里面。在他爷爷辈时,家里靠开土杂店起家,后来置起了两个很像样的杂货店,赚了钱,买了蟹脚巷内这幢看上去很不像样的三层楼。严格地说,三楼就是阁楼,当然没有防潮、隔热这类设施,现在由于南下到广州“赶海”的人颇多,找不到地方住,连废弃的仓库、单车棚都要一个月几百元的租金,所以鲁家的三层阁楼租给两个流浪记者了。
二楼有两间睡房,浩明和一直没嫁出去的姐姐丽明各住一间,楼下就是客厅和一间小小的睡房,母亲不爱爬楼就住在下面。
浩明的父亲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工人**,在现在的第二公共汽车公司的前身开电车,母亲就在那里当会计。
日子过得相当平淡。
**清晨,浩明的父亲起床准备去上早班,喝了两口粥觉得胃部不适,就没再喝了,他是老胃病,所以并没有怎么在意。走前他突然对老婆不上不下地说了这样几句话:丽明将来干什么我们就别管了,总之是要嫁人的,但浩明还是得读书,将来不要靠力气吃饭,要靠脑子吃饭。
浩明的母亲一头雾水但又只好连连点头。也就是这**中午,浩明的父亲急性胃穿孔并发腹膜炎,昏迷之后送到医院,医院又误诊为胆囊炎,决定开腹时血压就量不到了,结果人死在手术台上,临行前一句话也没留下。
当时的交通分局叫浩明去顶替父亲,学开车当司机。这在那个年代算是好工作,但浩明的母亲执意要浩明继续读书,*终浩明考了两年,才考上一所师范学院,毕业以后分配在区党校行政办公室。
浩明天性温厚,不喜钻营,在党校也就是夹夹报纸,喝喝茶,跑跑印刷厂,送领学习文件。他觉得这活儿闷是闷一点,但是轻松愉快,带金庸的小说去看也没人管,清闲的日子总是千金难买啊。加上现在邻居家的女儿区文秀与他“拍拖”(谈朋友),两个人常常深更半夜去吃鱼蛋粉。文秀是木偶剧团的演员,在大型神话剧里扮演过小鹿、小羊、小白兔等等,由于她发育晚,她妈妈说她是早产儿,所以至今还只是花骨朵儿,没有什么胸脯,胳膊腿儿都比同龄人要细很多。她人挺快乐,走到哪儿都哼着歌,又扎两根辫子,模样很清纯的。
丽明是一百个看不上秀秀,叫她木脑壳。
母亲倒还喜欢秀秀,但她觉得浩明的工作太没有前途,而且挣钱又少得可怜,便**到晚挑唆儿子换工。你挨下去能怎么样呢?这是她*爱说的一句话。浩明道,我现在可以代课了,领导答应过段时间叫我正式讲“政治经济学”的课,下面坐的全是科长、处长、书记什么的。人多么有满足感。母亲谆谆教导他说,那些都是空的,手上抓着钱,什么都好说。再说,我见得多了,秀秀这个女孩儿,心眼儿活得很,你没钱,她将来就不是你的了。
浩明被母亲吵得心烦,便说,换工换工,你说得容易,我今天辞工,明天去哪儿开饭啊?!母亲叫丽明到她所在的房地产公司给浩明找个位置,丽明道:“哪有姐弟俩打一家工的?别来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