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鸡一直藏在我家冰箱里。它被冻得硬邦邦的,爪子竖起来脖子和头笔直地昂着,二目圆睁,冰霜给它的眼珠蒙上了一层白翳它翘首以盼的样子,就像我一样。我想,它要是在被宰杀之前,聪明地闭上眼睛,一定就不会是这副死不瞑目的难看样子一一那个卖鸡的人手艺非常好,刀子一抹,就干掉了它。所以说,死并不会给它带来痛苦,让它魂飞魄散的,只是它的眼睛。它看到了刀子,看到了自己喷溅的血,而一只注定了要死的鸡,是不该看到这些的,它看了不该看到的,就活该它痛苦。
不是吗,我要是懂得闭上眼睛,一切就不会是这样的。
可那时候,我并不懂得这个道理。
下岗后我做了许多活计。我去超市做过送货员,在街边摆过旧书摊,还在自己家里办过“小饭桌”,但做得都不成功。我所说的成功当然不是指那种大富大贵的成功,我对成功的理解是:只要每月挣回来政府发给我的“*低保障”就行,那样我就等于有了双份的“*低保障”,我家的日子就会真的比较有保障了。可是我做了这么多活计,居然没有一次挣到那个数目。后来政府照顾我,把我安置在街道的“综治办”里。“综治办”里都是一些和我一样的人,大家在进来之前都做过一些五花八门的活计,而且做得都不成功,所以就都有着一颗自卑的心。在“综治办”,我们��上了统一的制服,袖子上绣着很威风的标志,每人还配发了警棍,你不仔细看,就会把我们当成公安。戴着袖标拎着警棍的我们一下子伸直了腰杆,觉得自己重新站立了起来,心又重新回到了以前的位置。而心若在,梦就在,有了梦我们就生活得有滋味了。我们干得很欢实,风雨无阻地巡逻在大街小巷,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一切可疑分子。在我们的守望下,街道上的治安一下子大为改观了,我们震慑了那些做坏事的人,为社会做出了贡献。这是多么好的事情,我们不但找回了自已存在的价值,而且每个月还有五百块钱的工资可以领!
这样好的事情我当然是懂得珍惜的。我负责一个菜市场,说实话那里真的是比较乱,有一群贼混在里面,他们把大钳子伸在买菜人的口袋里,夹走钱包,夹走手机,有时候被发现了,就干脆公然抢劫我家金蔓就被他们偷过。那天她提着一把芹菜回家,菜还没放下就开始摸自己的口袋,她摸了摸左边的口袋,又摸了摸右边的口袋,来回摸了几遍后就叫起来:完蛋了完蛋了,钱被夹走了,钱被夹走了。
当她又摸了几个来回,确定真的是被人把钱夹走了后,就诅咒说这帮天杀的,要是被我发现了,一定掐碎他们的卵子!
可我说:千万不要,这帮人恶得很,郭婆的事你忘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