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的天气沉闷而又潮湿。 黄昏的太阳渐渐沉落,柔和的光线扫过云层。 下了课,林悄悄趴在玻璃窗边眺望雨后天边的风景,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她的肩头。她踮着脚,细瘦的小腿绷得笔直,时间长了小腿还有点发酸。 王皖豫刚从老师办公室交完��业回来,整理好书包,迫不及待地跑到她的身边,拉着她就往RINS冲。 RINS是开在南华高中附近的潮店。 店主脾气不小,**有二十个小时在歇业休息,心情不好就闭店谢客。 尽管如此,RINS的名气也不小,*出名的还是那位年纪轻轻的老板。 林悄悄本想拒绝,王皖豫拉着她的胳膊央求道:“注意劳逸结合嘛,不是都说RINS的老板是时闻野他哥,时闻野十天有八天住在那里吗?咱们就去逛逛,放松一下,顺便感受一下‘南华门面’的风采!” 林悄悄迟疑片刻:“不买东西会不会被赶出来?” 王皖豫:“RINS的老板又不差钱。”她挽着林悄悄的胳膊,拜托她,“你陪我去嘛。” 林悄悄微微抿了一下嘴唇,答应了下来:“好。” 南华高中是苔青市的一所私立高中,学费昂贵,录取条件严苛。能进这所学校的学生大概分为两类,一类是考试成绩名列前茅的优等生;另一类是家庭条件优越的学生。 南华高中没有**班和平行班之分,林悄悄所在的(1)班也不是大家以为的成绩排名*靠前的班级。 教学楼外,刮过一阵狂风。 缭乱的晚风吹动女生的校服裙摆,天气说变就变,好像又要下雨了。潮湿闷热的天气,灰色的天空,大片的乌云从远处席卷而来。 王皖豫拉着林悄悄的手穿过拥挤的楼梯,带着她一口气走到一家店门前。门口挂着一个看起来好像随时会掉下来的木牌,上面印着黑色的字——RINS。 堆砌院墙的红砖已经有了年头,斑驳的墙面爬满绿色的藤蔓。 店里的装修和外面风格一致,都是冷淡的风格。凌乱的柜台,靠近角落的黑色沙发椅。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玻璃灯,折射出明亮的光线。 王皖豫忽然想上厕所,她把书包交给林悄悄,压低了声音说:“我去上个洗手间,马上就回来。” 林悄悄抱着她的书包,点了点头:“好。” 这是林悄悄**次来RINS,她正看得出神,头顶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来找人?” 她回过神,抬头就看见一个年轻人站在她的眼前。 对方个子很高,穿了件显瘦的黑色衬衫,袖子挽到了胳膊肘,眼里含笑:“我是这里的老板,孟纪淮。” 林悄悄愣了一下,正思考如何应对,孟纪淮漫不经心地朝另外一边的少年说:“时闻野,你们学校的学生吧?” 林悄悄觉得心头一跳,轻轻地抿起了嘴唇,不知该如何解释。 窝在角落里的男生,眼皮都没动,若无其事地,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他穿着一件纯黑色T恤,冷白色的皮肤,雕琢精致的五官,隐匿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处。便是如此,也有极强的存在感和让人难以忽略的气息。 林悄悄的呼吸停滞了一下,她感觉这里好像哪里都浸着属于他的冷意。她抿了抿嘴唇,声音清冷地道:“我不是来找人的。” 孟纪淮轻笑了一声,目光在她的脸上徘徊片刻:“不是找人,又不买东西,那你来干吗?” 女生刚想说话,角落里的男生缓缓地抬起了眼,修长的手指扯掉了耳机,他轻轻抬了下头,冷漠的目光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林悄悄只觉得心头一跳,说:“我只是陪我朋友过来看一看。” 孟纪淮用干净的毛巾擦干净手,微笑着道:“是吗?” 坐着的男生终于直起腰,站了起来,身形挺拔,肩胛骨在布料下微微凸起。男生神色散漫,拖着懒洋洋的步子从暗处走了出来。走近了看,会发现他的皮肤更白,是别人都会羡慕的冷白皮。 时闻野站在她的面前,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睛,声音沙哑,像是一整晚都没有睡好:“你来找人?” 林悄悄捏紧拇指,垂着头,声音比蚊子还小:“不是的。”这几个字被淹没在杂音里。 时闻野懒得分辨,他往前走了两步,唇角轻扬,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你来干什么?” 王皖豫终于从洗手间回来,刚好听见时闻野问的这句话。她赶紧冲上去,把林悄悄拉到自己身后,说:“时闻野同学,我们只是过来看看。” 时闻野扫了她一眼,声音好似冷了几度:“嗯。” 王皖豫拉着林悄悄去另一边的柜台看来看去。 过了一会儿,林悄悄听见老板问:“时闻野,你去哪儿?” 时闻野的声音透着点不耐烦:“渴了,买水。” 门打开的瞬间,灌进来一阵凉快的晚风。 林悄悄抬头看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想的是,他又长高了,也变得更瘦了。林悄悄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渐渐阴下来的天空,她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两声。林悄悄打开手机,看见两条微信消息。 时闻野说话的风格一向干净利落,像他的性格一般。 出来。 后巷等你。 林悄悄若无其事地按灭手机,她抬起头,压抑着害怕被戳穿谎言的紧张不安:“我有东西忘在学校,我回去拿,你先回家吧。” 王皖豫跟着她站了起来,热心地询问:“不用我陪你吗?” “不用。”林悄悄不会撒谎,心脏剧烈跳动,她一把抓过书包,急匆匆地离开了RINS。 巷口的风,比半个小时之前刮得更猛烈。 后巷无人,四下空得几近寂寥。 砖面缝隙里的青苔给尚未离开的夏天增添了盎然绿意。 似乎有所察觉,林悄悄抬起头来,目光和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看过来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汇,只见时闻野懒洋洋地靠着墙,衣角微掀,彰显着少年独有的蓬勃朝气。 时闻野漫不经心地抬起清冷的眼,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沉默片刻,口吻随意,又显得有些冷淡:“怎么上这儿来了?”这话问的,好像有点不高兴。 林悄悄的嘴唇抿成了直线:“我陪同学过来。” 时闻野挑了下眉,表情依然是淡淡的。 林悄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索性又沉默了下来。她抬眼恰好能看清他额角浅浅的一道疤。林悄悄每次看见这道疤痕,心里都会涌起一丝愧疚。 眼前忽然笼罩下来一片阴影。 少年安静地走到她的面前,比她高出大半个头,轻易挡住她面前的光,她的身躯完全在他的阴影里。 时闻野扯了扯嘴角:“下次别来这儿了。” 林悄悄说:“我听见了。”她乖乖地补充,“以后不来了。” 时闻野的手腕很细,随手把手中拿着的那瓶水递给了她。 林悄悄不明所以,怔怔地接过水瓶。刚才在店里她就觉得很渴,唇角有些干。林悄悄说了一声“谢谢”。 时闻野“嗯”了一声。 头顶忽然响起几声沉闷的打雷声,天色越来越暗了,乌云飘了过来。 林悄悄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刮过的风吹起男生额前柔软的黑发。 盛夏的暴雨来临之前都有征兆,后巷的店家提前关好店门,以免风雨来袭造成损失。 林悄悄得坐公交回家,她祈祷能在这场大雨落下前赶回家中。她的母亲还没下班,阳台上挂着的衣服没有人收,被雨淋过的话又要重新洗一次。 她低着头,满脑子都是家里琐碎的小事。不知不觉,她已经悄然走回了巷口。 林悄悄抬起头,RINS招牌上的几个字母重新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公交站台恰好就在店门往前一百米的地方,林悄悄看着少年的身影,用力攥紧拳头,说:“我先回家了。” 时闻野朝她看了过去,深沉的眸光漫不经心地落在她的身上。 女生上学的**天就乖乖地穿好了校服,发丝被风吹得有些乱。 时闻野收回目光:“嗯,路上小心。” 林悄悄走到公交站台等车,公交车十五分钟一辆,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她坐在供人休息的长椅上,心不在焉地低着头,无聊地数着地砖缝隙里经过的蚂蚁。 又听到一阵雷声,伴随着温度越来越低的冷风。 等车的间隙,林悄悄忽然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林悄悄收回视线,继续数着地上的蚂蚁。 时闻野似乎抬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迈开步子朝她走了过去。 头顶落下沉沉的雷声,一道明亮的闪电好似劈开了云层,瞬间爆发出的光照得周围亮如白昼。 林悄悄被这道闪电吓了一跳,却还在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淡定。 马路上忽然传来汽车的喇叭声,远处徐徐驶来了一辆公交车。 林悄悄看清楚公交车上方的数字,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规规矩矩地等车停下。 她该回家了,今天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 一滴两滴,豆大的雨滴势头生猛地砸在地面,“噼里啪啦”的声音宛如下起了冰雹。骤雨催生了薄薄的雾气,黏稠浓郁的湿雾贴着皮肤,添了几分凉爽的感觉。 再过不久,*炎热的夏天也要过去了。 公交车停在站台旁,激起的雨水溅到了她的裤腿。 林悄悄把书包顶在脑袋上,正准备上车。手腕上忽然传来冰凉的感觉,对方匆匆地握了一下,又匆匆松开:“等等。” 时闻野让她等一下。 男生转过身,兜头落下的大雨淋湿了他的肩膀,薄薄的布料染着湿透了的痕迹,时闻野从身后拿了一把黑色长柄的雨伞给她。 林悄悄上车后,有个男生从潮店里出来,走到时闻野身边看了看,问:“你认识这个女生?” 时闻野敷衍地说:“不认识。” 陆北翻着白眼:“那你送什么伞?” 时闻野没有回答,公交车扬长而去,暴雨还在继续下着。 雨水模糊了玻璃窗外的风景。公交车上乘客不多,后排剩下不少的空位。 林悄悄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情不自禁地握紧了那把黑色的雨伞。伞柄似乎还留有余温。 林悄悄忽然拉开车窗玻璃,骤然打过来的风雨送来短暂的清凉,雨天的傍晚弥漫着一层薄薄的冷雾。 时闻野把伞给了她,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困在大雨里。 林悄悄关好玻璃窗,额头轻轻贴着车窗,发起了呆。 “采薇路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广播里正在播报到站信息。 林悄悄拿起黑色的伞下了车,雨势不见小,瓢泼的大雨像是有人把天空捅破了个大洞,头顶压过来的黑云让天空变得更加阴沉。 采薇巷地势较低,短短半个小时,积水就形成一条湍急的小河在路面流淌。 林悄悄今天穿了双小白鞋,她低头看着眼前急速而过的雨水,左右为难。几分钟后,林悄悄弯腰脱掉了小白鞋和袜子,抱在怀中,用另一只手打着伞,光着脚蹚着水急匆匆地跑回了家。 林悄悄跑得又快又急,短袖校服不可避免地溅到了雨水,后背也有点湿,棉质布料贴着皮肤,黏腻腻的,十分难受。 林悄悄将收好的雨伞放在入户的房门旁边,便急匆匆地跑去阁楼的阳台,把被雨淋得湿透的衣服收好,扔进了洗衣机里。 林悄悄去洗了个澡,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楼下的声音传到了阁楼。 “悄悄,下楼吃晚饭了。” 林凤刚下班,回来的路上顺便买了几样熟食,今晚店里有点忙,到家有点迟了,只匆匆煮了饭。 林悄悄将头发吹得半干,去厨房帮母亲盛好了热腾腾的饭, 吃饭的时候,林凤问她:“新学校怎么样?” 其实林凤起初是不同意女儿去南华高中的,尽管南华高中已经是苔青市*好的私立高中,但她还是担心女儿去了陌生的学校会觉得不适应。可是女儿执意填了志愿,林凤不好再勉强她。 林悄悄说:“挺好的。”她想了想,挑实话说,“学校很漂亮,同学也很友好。” 林凤心里的大石落了下来,叮嘱了些要她好好读书之类的话,然后又说:“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就跟我说。” 南华高中是一所很出名的学校,学费昂贵,师资强大,要花钱的地方自然不会少,定制的校服、校牌,参加各项活动要交的费用,加起来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不过林悄悄是免学费被招入学校的。林凤知道她选择南华高中是为了那五万块钱的奖学金。 林悄悄垂着眼皮:“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 林凤叹息了一声,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暴雨不知何时停下来的,院子里十分凉快。林悄悄将雨伞撑开,想要晾干后把伞还给时闻野。她和时闻野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想起这个名字,林悄悄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她也不知道她和时闻野算不算得上好朋友。 时闻野的外婆住在采薇巷。 每年暑假,时闻野会随他的母亲回采薇巷住两个月。 那个时候,住在采薇巷的小孩都不太喜欢时闻野,准确来说是怕他。他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种遥不可及的大少爷,坐着名贵的汽车,身上穿的衣服能顶普通人一年的花销,显得和这个平凡普通的小巷子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