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雅尔崖古坟茔发掘报告 余在**分本中,曾述及雅尔湖村庄西,有一古城, 即高昌有国时之交河城(插第三图)。因古有两河绕城, 故名交河。当时河水甚大,人民居于城中。后河水干涸, 此城遂废,空余数道甚深之河床,悬崖峭壁,颓垣满野。 故此城又名为雅尔和图,今通名为雅尔崖。近数十年来, 泉水自戈壁涌出,水复故道。从昔所称为两河绕城者, 现已分为四沟(插第二图)。**、二道沟合流于城北, 绕城东、南流。第三道沟,流于城西,至城南端,而与一、二道沟合。四道沟,流于古坟茔之西,沿土子诺克达格东麓至沟口,而与三道沟合流出口。现时雅尔湖居民均散布于头二道沟之东北原,村舍栉比,田园相望,为吐鲁番西之大村庄。沟中虽间有居民,但为少数。沟北与沟西、沟南均为平原,土质坚硬,或面覆黑沙。是为古时死者冥憩之所,因此,古冢累累棋布,即余此次工作之**地也(插第四图)。今分沟北、沟西、沟南三部分述之。 甲、沟北 余于二月二十七日,着手清理旧城遗迹。在城之中部,大庙之旁,工作本地人曾发现碑额之地,思图再发现其碑铭。四人工作一日,绝无所获。但在土台上掘出破乱经纸,及红底黑花,与蒲纹、印纹及水波纹之陶片。又在城之南部,亦发现同样之陶片与残砖。此事*足��起吾人之迷惑与研究兴趣。盖水波纹与蒲纹陶片,以其他物证明,皆为西纪前后一世纪之故物。而红底黑花,则或较远。但同时拾有唐开元与乾元所制之钱币,则为第九世纪之故物。又在城北部拾蒙文残纸若干,又为十三世纪之故物。故由其古物之分布,吾人可以断定此城有居民,当由西纪前,以至纪元后十四世纪之中期也。 在二十八日之傍晚,余仆人工作古城归来,报告一维民在沟北古墓中掘出一陶器,红底黑花(**版,**图)。余喜极,綦购之,审其形制色彩,似为远古之遗物,且可与城中之彩色陶片互证也。 二十九日之清晨,除留一部分仍清理大庙后畏兀儿人之居住地外,另派六人发掘沟北古坟,冀能获得有彩色之陶器。在接近城北之处,由头二道沟之交萦中,显一隆起之三角洲。有低沙梁一道,在此沙梁之左右,有许多井穴鳞比,显长方形。面与地平,非精细审夺其土质,与倾陷迹痕,不能知其为古墓也。间有陷落较深者,则墓中或无所获,盖为前人所盗掘也。其三道沟之西及北各井穴,其不隆起,无标识,皆与此相同,吾始信《易·系辞》云:“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今由此,而知其然也。 当吾人工作此一带古冢时,虽其表面情态大抵相同,但其井口之大小,及其构造与陈设,亦不尽同,例如沙梁北**冢(插第七图),井口作长方形,宽一〇〇〇糎,长二〇〇〇糎。死者直卧中间,但尸骨搅动,少遗物可求,只在腰间拾铜兽环一(附录第五图)。沙梁东第二冢(插第八图),亦作长方形,但井口较小,宽八〇〇糎,长一九〇〇糎,有铜片一,置于死者头部左边。第三冢,作梯形,后宽前窄,后宽一〇〇〇糎,前宽五〇〇糎,长约一九〇〇糎。发现石斧一,置于死者腰侧,陶器则置于死者头部右边(插第九图)。又沙梁西第四冢,作长方形,宽一〇〇〇糎,长二一〇〇糎,陶器置于头部后(插**〇图)。第五冢,作梯形,后窄前宽,后宽九〇〇糎,前宽一一〇〇糎,长二一〇〇糎,陶器均置于头部,及足部之左侧(插**一图)。*有兴趣者,即其足旁之陶器,在一大浅钵之中,置二小杯,可以表现当时使用陶器之情态,及杯与钵之关系也。以上每穴中均陈死者一人。第六冢,井口略近梯形,后宽一一〇〇糎,前宽一〇〇〇糎,长二四〇〇糎,内陈死者三人,陶器均陈于死者足部。大人则为大器,小人则为小器。盖生时所习用者,死后即如式以殉焉(插**二图)。余在库车所得古坟中之陶器,其陈列形态,亦与此同。故冥中之用具,当同于生人,为西域人一般之见解也。其第七冢(插**三图),则墓中构造微异。外面井口,虽作后宽前窄之梯形,但其底边复穿一复穴,较原穴略小,死者直陈于其上。在其身左侧,发现骨矢镞一,以木为干(附录第四图)。 第八冢,形式亦与此同(插**四图)。死者亦位于复穴之上,在其身两旁发现骨签两副,计四枚,系一骨之剖为两半者。剖面尚刻有四方格纹。每副之一端,有半圆形之缺口,显为系绳索皮带之用。身之两侧,各陈一副(附录第二、第三图)。但在此两冢中均未发现陶器。由其墓室之构造,与陈设之情形,与器物,如七、八两冢所指示,显然为另一种民族之特征也。盖吾人观察其墓室与死者遗物, 虽未得上述红底黑花之彩色陶器与陶片,但由其粗笨红色陶器,及以骨器殉葬之制,可确定与沟西出土之陶器为两时期,且沟北较沟西之时代为早也。 乙、沟西 在二月十三日,吾等正在工作古城北部,清理畏兀儿人居宅(插第三图),并发掘沟北之古坟时,余带二引导者,探视四周古迹,在三道沟西,即在四道沟之东,发现一狭长大平原,北枕山岗,南抵土子诺克达格沟口,古坟累累若棋布(插第二图),今以墓志所云,其地理情形,由高昌立国至今,历一千四百余年而未尝有所变更也。 例如刘土恭墓表云(上略):“卆,(葬)于赤山南原礼也。东则洋洋之水,南及香香遐岸,西有赫赫□□北帝岩岩之岭。”《唐□墓志》云:“葬于交河县城西原礼也。”刘土恭、唐 二墓,均在今三道沟西、大平原中间。对其所枕之岗言,则为南原。对交河城言,则为西原。赤山即《魏书·高昌传》之赤石山,今名红山。东则洋洋之水,即今三道沟。当时河水甚大,故云洋洋。后已干涸,现有泉水,乃*近时事也。南及香香遐岸,则必为深沟之崖岸。北帝岩岩之岭,即指赤山南麓。综其所言,古与今同。故余取此墓铭,以为此狭长平原地形之说明也。在平原中间,有一大道,经坟地北行,盖野木沁村庄人民至迪化者,为避绕道吐鲁番或托克逊计,即沿土子诺克山入沟口北行,与吐鲁番至迪化大道会,车马人夫,络绎于途中。但旅行之人与幽居地中之死者,未尝有一抵牾,与彼此互相残害之事实发生。故此沉静之数百墓室,历千余年从未被敌人扰乱,而安之若新冢也。 平原之北部,邻近红山,间隆起风蚀土层,形成白色鳞甲,刚坚若石,表覆石子与黑沙。虽高阜拟古冢,倾陷类墓道,然死者仍不以此为乐土,鲜少冥宅。其中部地势渐平,土阜较少。故大部墓宅,均集中于此(插第四图)。绵延而南,抵于沟口。*使余感兴趣者,即每若干冢外,均用石块排设一线作栏,成为一茔。《说文》:“茔墓地,从土,营省。”盖营者,币居也。合若干冢为一茔,犹兵营之币居也。类皆方形,前开一门,二线平行,长十余英尺,方向不一。余以发掘之结果,证明在每茔内之死者,皆为一族一姓之人,从无有异姓滥入之事,知立石线栏者,即界域之义也。在此等严密组织中,*足使吾人工作审慎,且当按其种姓而施行发掘之程序也。 每一茔中,冢数不一,少者一二冢,多则至数十冢,排比颇有条理。每冢隆起,或方或圆,堆砌石块于其上,宽广约四〇〇〇糎,高约一〇〇〇糎。冢前有石块排立一线,指示其为墓道,由此可以直抵墓门。墓道之长短,与石线之长短成正比例。而墓门之方向,间不一致,有时冢向东而茔门向南,有时一茔之中,而每冢之方向东西南不一者,盖其每茔之方向亦随意以为界划也。然其墓门与冢门无一西北向者。虽然西北风冷,不足以保死者之温暖,但中土风水之迷,或传播于西域人之脑中,而支配其关于死者之动作也。次分述各茔工作情形如下。 一、麹茔 三月一日之清晨,在大批古冢表现之种种情态中,决定开始发掘工作。由余之仆人小侯带工人十一名,清理干沟西之麹家坟茔。茔内共十八冢,列为五行。**行,四冢。二行,二冢。三行,六冢。四行,二冢。五行,二冢。又二小冢,附于其旁。其茔门与冢门,由其石线之指示,均东北向。吾开始工作,每冢分配五人为一组,以一人为组长,作监护事宜。又另派一掘手下坑取物,每日每组可工作两冢。今以十人从事,故日可得四冢也。其工作之法,按冢前石线之指示,为吾人工作之途径,循线发掘,百不一失。兹将已工作者述之如下。例如麹茔第二冢(插**五图),其墓道初宽八〇〇糎。掘至中途,即发现砌入墙壁中之四方形墓表二,以陶为质,一面磨光。涂以墨。朱格。朱书死者年龄、职官、籍贯,及死埋年月于其上。审其题识,为“重光三年麹庆瑜”之墓表。则“麹庆瑜”必为墓中死者之姓名,而“重光三年”乃埋葬之年月也。又一方与之骈列,字迹已漫灭不可读识。再向前进展,入土渐深,墓道渐宽,至长一〇〇〇〇糎,深四〇〇〇糎处,即扺墓门。盖两边为硬土,而墓道中则为浮土。墓壁上全露堑掘痕迹,显示初由人工所造之墓道,埋葬后复填入浮土也。启墓门入,即为墓室。墓门宽八〇〇糎,高一二〇〇糎。墓室作梯形,后宽前窄,后宽三三〇〇糎,前宽二一〇〇糎,长三二〇〇糎。高一二〇〇糎。后边砌土为台,厚一〇〇糎,横宽二二〇〇糎,直长八〇〇糎。涂以白灰,垫以芦席,死者横陈其上。头东南,足西北,尸骨略具,衣服全化为灰烬。陶器陈于死者头足之旁,及东北西北二隅,共二十余件,均有彩画,惜多已失其鲜明也。复掘昨日所掘之**冢,墓门土微陷,盖已为本地人盗掘者。墓道宽一〇〇〇糎,长一二〇〇〇糎,掘至距地平面四〇〇〇糎时,即现墓门。墓门及室中均半塞土,尸骨已被搅乱。 在室之西北隅去其塞土,觅出破陶器三件。墓室为四方形,宽长约四〇〇〇糎。在墓道之中间,掘出墓表二方。一为延昌二十九年,麹怀祭妻王氏,一为延昌三十一年,麹怀祭。吾人由此即可知其为夫妇二人之合冢也。麹王氏墓表,为刻格刻字,并填朱色,字颇工整。麹怀祭则为朱格朱书。书颇潦草,想埋葬并非一时,故树碑亦必一在前一在后也。又掘第三冢(插**六图),墓道宽一二〇〇糎,长七〇〇〇糎。在墓壁中间,略进墓门处,得墓表一方,亦为刻字,题“延昌十七年麹谦友”。掘至距地平面二七〇〇糎时,即现墓门。门上宽九〇〇糎,下宽八〇〇糎,高一二〇〇糎。启门入,为墓室。室作梯形,后宽三〇〇〇糎,前宽二四〇〇糎,两边等长,后有土台,厚一〇〇糎,宽一八〇〇糎,长六〇〇糎,死者横陈其上,头东南,足西北。在东北、西北隅,满陈陶器,约二十余件,并砌土埂以为间隔,表示死者之尊严,生人贡献之物,不得直陈于死者之前,且为后死者之继续得以陈设也。*后又掘第六冢,在其墓道中得墓表一,为延寿九年麹延昭。墓中发现陶器六件。陶器及尸骨均不整齐,或亦系被本地人盗掘也。时已薄暮,即收拾返棚。在余等**初次工作古坟,即收若干之古物而归,庆幸曷可言喻。但同时**遇一有兴趣之失败,亦补述如次。 余除派大队工作沟西古坟外,另派工人五名,由汗木多利率领,清理城北未完之畏兀儿居宅(插第三图)。在城北一高塔之前面,有长狭井坑一线,土微陷,必为死者入墓之路。即从事掘发,半途出大瓦缸一口,高四尺,围亦三尺许,颈有草绳系之,无墓表及他物。 复向前工作,约长二丈许,即抵墓门。启门入,中显宽大之墓室, 宽长六尺许,高亦五尺,四面中凹,形同莲瓣,因顶已被水冲陷,中无一遗物可资考验。但余决相信为死者墓室,后在雅尔崖古城之南部,及二堡古城中,亦有同样建筑之发现。据本地人云,此中曾发现古物甚多。汗木多利亦云然,并云有时在塔下,亦曾发现类此之建筑。故余颇疑此为大僧侣或贵人死后埋藏之所。其形式或受印度佛教影响,与沟西之染汉化者不同也。至墓道中之大缸作何用耶?审其形质,为北魏末年之遗物。然决非此墓道中所固有,或由他处移藏于此者也。现此物已送吐鲁番县署保存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