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虎的脚 学校操场北边墙上满是爬山虎。我家也有爬山虎,从小院的西墙爬上去,在房顶上占了一大片地方。 爬山虎刚长出来的叶子是嫩红色的。不几天叶子长大,就变成嫩绿色。爬山虎在十月以前老是长茎长叶子。新叶子很小,嫩红色不几天就变绿,不大引人注意。引人注意的是长大的叶子。那些叶子绿得那么新鲜,看着非常舒服。那些叶子铺在墙上那么均匀,没有重叠起来的,也不留一点儿空隙。叶尖儿一顺儿朝下,齐齐整整的,一阵风拂过,一墙的叶子就漾起波纹,好看得很。 以前我只知道这种植物叫爬山虎,可不知道它怎么能爬。今年我注意了,原来爬山虎是有脚的。植物学上大概有另外的名字。动物才有脚,植物怎么会长脚呢?可是用处跟脚一个样,管它叫脚想也无妨。 爬山虎的脚长在茎上。茎上长叶柄儿的地方,反面伸出枝状的六七根细丝,每根细丝头上长个小圆球儿。细丝和小圆球儿跟新叶子一样,也是嫩红色的。这就是爬山虎的脚。 爬山虎的脚触着墙的时候,小圆球就成了一个小吸盘。六七个圆圆的小吸盘就巴住了墙,枝状的细丝原先是直的,现在弯曲了,把爬山虎的嫩茎拉一把,使它紧贴在墙上。爬山虎就这样一脚一脚地往上爬。如果你仔细看那些细小的脚,你会想起图画上蛟龙的爪子。 爬山虎的脚要是没触着墙,不几天就萎了,后来连痕迹也没有了。触着墙的,细丝和小吸盘逐渐变成灰色。不要瞧不起那些灰色的脚,那些脚巴在墙上相当牢固,要是你的手指不费一点儿劲儿,休想拉下爬山虎的一根茎。 (1956年10月13日写毕) 荷花 今天清早进公园,闻到一阵清香,就往荷花池边跑。荷花已经开了不少。荷叶挨挨挤挤的,像一个个大圆盘,碧绿的面,淡绿的底。白荷花在这些大圆盘之间冒出来:有的才展开两三片花瓣儿;有的花瓣儿全都展开了,露出嫩黄色的小莲蓬;有的还是花骨朵儿,看起来饱胀得马上要破裂似的。 这么多的白荷花,有姿态完全相同的吗?没有,一朵有一朵的姿势。看看这一朵,很美,看看那一朵,也很美,都可以画写生画。我家隔壁张家挂着四条齐白石先生的画,全是荷花,墨笔画的。我数过,四条总共画了十五朵,朵朵不一样,朵朵都好看。如果把眼前这一池的荷叶荷花看作一大幅活的画,那画家的本领比齐白石先生更大了。那画家是谁呢…… 我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一朵荷花。一身雪白的衣裳,透着清香。阳光照着我,我解开衣裳,敞着胸膛,舒坦极了。一阵风吹来,我就迎风歌唱,雪白的衣裳随风飘动。不光是我一朵,一池的荷花都在舞蹈呢。这不就像电影《天鹅湖》里许多天鹅一齐舞蹈的场面吗?���过了,我停止舞蹈,静静地站在那儿。蜻蜓飞过来,告诉我清早飞行的快乐。小鱼在下边游过,告诉我昨晚做的好梦…… 周行、李平他们在池对岸喊我,我才记起我是我,我不是荷花。 忽然觉得自己仿佛是另外一种东西,这种情形以前也有过。有**早上,在学校里看牵牛花,朵朵都有饭碗大,那紫色鲜明极了,镶上一道白边儿,更显得好看。我看得出了神,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一朵牵牛花,朝着可爱的阳光,仰起圆圆的笑脸。还有一回,在公园里看金鱼,看得出了神,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一条金鱼。胸鳍像小扇儿,轻轻地扇着,大尾巴比绸子还要柔软,慢慢地摆动。水里没有一点儿声音,静极了,静极了…… 我觉得这种情形是诗的材料,可以拿来作诗。作诗,我要试试看——当然还要好好地想。 (1956年11月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