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好的模样 杨绛自小家里就有用人照顾生活,所以杨绛从小到大是一心只管读圣贤书,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是当她走进婚姻时,一切便要自己独立去面对了。 刚开始杨绛和钱锺书借住在房东老金的家里,伙食也由老金家代办。与他们一起的,还有其他几位留学生。刚开始,老金家伙食还不错,可是后来每况愈下,钱锺书经常饿肚子。钱锺书读书强度大,伙食却跟不上,看着他日渐消瘦,杨绛急在心头。她想租一套备有家具的房间,伙食自理,这样膳宿都能有所改变。可是钱锺书对杨绛的想法却不以为然,他认为杨绛不会烧饭,好歹老金家能有现成的吃的,就劝杨绛不要多事。 杨绛却不这么想,她认为不会的可以学,老金家的茶饭,她自信能学会!有一回,钱锺书去上课了,杨绛又开始“探险”了,她发现有一处**住宅区有招租广告,就壮了胆子独自去敲门。开门的是女房主达蕾女士——一位爱尔兰老姑娘。她打量了杨绛一番,就带她上楼看房间。 房子在二楼,一间卧房,一间起居室,取暖用电炉。两间屋子前面有一个大阳台,是汽车房的房顶,下临大片草坪和花园。厨房很小,用电灶。浴室里有套古老的盘旋水管,点燃一个小小的火,管内的水几经盘旋就变成热水流入一个小小的澡盆。这套房子是挖空心思从大房子里分隔出来的,由一座室外楼梯下达花园,另有小门出入。杨绛问明租赁的各项条件,第二天就带了钱锺书同去看房。 杨绛对住房条件很满意,钱锺书看了也很满意。杨绛几次看到的租赁的房子都在很远的郊区,而达蕾女士的房子那里地段好,离学校和图书馆都近,过街就是大学公园。住老金家,浴室厕所都公用,使用起来很不方便,现在达蕾女士家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他们心里当然满意。只是,杨绛预计房租、水电费等种种费用,加起来得比老金家的房租贵。不过,凡事都有预算,只要在预算范围,提高生活质量是一件好事情,人没有必要为节省一个铜板而处处委屈自己。于是,杨绛和钱锺书与达蕾女士订下租约,随即通知了老金家。他们在老金家过了圣诞节,大约新年前后搬入了新居。 从老金家搬出,杨绛正式开启了主妇的日常生涯。她先在食品杂货商店定好每日的鲜奶和面包。牛奶每天早晨送到门口,放在门外。面包刚出炉就由一个专送面包的男孩送到家里,正是午餐时。鸡蛋、茶叶、黄油以及香肠、火腿等熟食,鸡鸭鱼肉、蔬菜水果,一切日用食品,店里应有尽有,杨绛只需到店里去挑选。 店里有个男孩专司送货上门:货物装在木匣里,送到门口,放在门外,等下一次送货时再取回空木匣。这家店的好处是除了送货上门,还不用当场付��,要了什么东西都由店家记在一个小账本上,每两星期结一次账。杨绛和钱锺书上图书馆或傍晚出门“探险”,路过商店时,就订购日用需要的食品。店家结了账送来账本,他们立即付账,从不拖欠。于是店主把他们当老主顾看待,有时杨绛订了陈货,店主就会诚恳地告诉她:“这是陈货,过一两天进了新货再给你们送。”有了什么新鲜东西,店主也会通知他们。 就这样,杨绛和商店结成了很好的彼此信任的消费关系。钱锺书曾在《槐聚诗存》里夸赞杨绛“料量柴米学当家”,杨绛认为自己无非是做了预算,到店里订货而已。就从杨绛的这些预算、订货做法可以看出,杨绛十分会居家过日子。中国民间有句古话:吃不穷穿不穷,一步算计不到就受穷。这句话说明的是,在居家过日子中主妇会预算的重要性。千万不能不根据实际情况,寅吃卯粮,透支以后的生活资源。无论是一个家庭、一个单位、一座城市,乃至一个**,无不是这样的道理。 杨绛和钱锺书搬进新居后,当天晚上两人学会了使用电灶和电壶。一大壶水一会儿就烧开,虽然烧开水不是什么难事,但对于**次居家过日子的杨绛和钱锺书来说,是件新鲜事。他们借用达蕾租给他们的日用家具,包括厨房用的锅和刀、叉、杯、盘等,学习对付着完成了当天的晚饭。 生活中的“柴米油盐”看起来没有什么学问,但是真正应付得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不管怎样,杨绛和钱锺书由此真正开始了婚后的独立生活。 由于搬家太辛苦,杨绛沉沉睡去了,令她没想到的是,**天晚上刚刚学会使用电灶和电壶的钱锺书,竟然为她烧好一顿早饭。杨绛回忆说: 他一人做好早餐,用一只床上用餐的小桌(像一只稍大的饭盘,带短脚)把早餐直端到我的床前。我便是在酣睡中也要跳起来享用了。他煮了“五分钟蛋”,烤了面包,热了牛奶,做了又浓又香的红茶;这是他从同学处学来的本领,居然做得很好(老金家哪有这等好茶!而且为我们两人只供一小杯牛奶);还有黄油、果酱、蜂蜜。我从没吃过这么香的早饭! 钱锺书的这份早餐让杨绛惊喜万分,她连连夸赞他的早餐做得好吃,没想到这一夸,钱锺书为她做了一辈子的早餐。 杨绛联想起三十多年后,一九七二年的早春,她和钱锺书从干校回北京不久,北京开始用煤气罐代替蜂窝煤。晚上杨绛把煤炉熄了,但早起时钱锺书照常端上早饭,还做了她爱吃的猪油年糕,满面得色。杨绛称赞他能烧年糕,他也不说什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儿。杨绛吃着吃着,忽然诧异说:“谁给你点的火呀?”(因为平时杨绛晚上把煤炉封上,钱锺书早上打开火门,炉子就旺了。)于是钱锺书得意地告诉她说:“我会划火柴了!”这是钱锺书生平**次划火柴,为的是做早饭。 钱锺书这样一个连鞋带都不会系,甚至有时会把鞋子穿反的“大阿官”,现在竟然会烧早饭了,真是“士别三日令人刮目相看”。好的婚姻便是这样——为了你,我便无所不能。 在搬入达蕾女士出租的房子后,杨绛和钱锺书有了独立的厨房了。为了能让钱锺书吃上他爱吃的红烧肉,杨绛反复琢磨实践,费尽心思,*后还真的成功了。她回忆做红烧肉的经历说: 锺书就想吃红烧肉。俞大缜、大姊妹以及其他男同学对烹调都不内行,却好像比我们懂得一些。他们教我们把肉煮开,然后把水倒掉,再加生姜、酱油等佐料。生姜、酱油都是中国特产,在牛津是奇货,而且酱油不鲜,又咸又苦。我们的厨房用具确是“很不够的”,买了肉,只好用大剪子剪成一方方, 然后照他们教的办法烧。两人站在电灶旁,使劲儿煮——也就是开足电力,汤煮干了就加水。我记不起那锅顽固的犟肉是怎么消缴的了。事后我忽然想起我妈妈做橙皮果酱是用“文火”熬的。对呀,凭我们粗浅的科学知识,也能知道“文火”的名字虽文,力量却比强火大。下一次我们买了一瓶雪利酒 (sherry),当黄酒用, 用文火炖肉,汤也不再倒掉,只撇去沫子。红烧肉居然做得不错,锺书吃得好快活唷。 **次把红烧肉做成功,给予了杨绛很大的自信,后来她如法炮制会做了很多的菜。钱锺书爱吃虾,于是杨绛想办法烧虾给他吃。但是在做的过程中,她遇到了难题: ……还有活虾,我很内行地说:“得剪掉须须和脚。”我刚剪得一刀,活虾在我手里抽搐,我急得扔下剪子,扔下虾,逃出厨房,又走回来。锺书问我怎么了。我说:“虾,我一剪,痛得抽抽了,以后咱们不吃了吧!”锺书跟我讲道理,说虾不会像我这样痛,他还是要吃的,以后可由他来剪。 杨绛学会了做饭,很开心;钱锺书能吃饱了,也很开心。从此,杨绛专职烧午饭,钱锺书为她做助手。那段时间是他们生活*快乐的日子,像是开辟了新天地。 杨绛为了钱锺书学会了烧菜,钱锺书为了给杨绛烧早饭,学会了划火柴。婚姻便是这样,为了你我可以改变自己,前提是你得懂得我的付出,你得为我的付出做出积极的回应。 **眷侣那是别人的恭维之语,生活是柴米油盐,把柴米油盐当作诗来做,婚姻便有了温馨和浪漫之气。或许,这便是婚姻*好的模样! 任岁月浮沉,我自优雅 杨绛的淡定从容、与世无争,不仅体现在对利益获得不计较和处事的宽容上,也体现在对生活的态度上。无论岁月沉浮与否,她始终初心不改,坚定地做着自己。 1953年初,在全国高校院系调整中,杨绛和钱锺书被调到北京大学文学研究所工作,由教授变为研究员,此后两人工作单位未曾变动。文学研究所所长由担任文化部副部长的郑振铎兼任,何其芳任副所长,并主持所里的工作。1956年,文学研究所划归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学部,简称“学部”。学部于1977年独立并扩充成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胡乔木出任首任院长。 对清华大学来说,杨绛和钱锺书的离去是一种损失,但对他们两人来说,则未免不是一件幸事。虽然杨绛和钱锺书无比热爱着清华,对清华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但“三反”运动的教训,让杨绛一直心有余悸,或许离开讲坛去做科研工作,才是更适合他们的事。 三十多年后,杨绛根据自身的生活经验和积累的丰富素材,写下了人生中的**部长篇小说《洗澡》。小说《洗澡》中的主人公许彦成,在重新分配工作时填写的志愿是教英语文法,他的太太杜丽琳是教口语。许彦成的道理是:“我曾经很狂妄。人家讲科学救国,我主张文学救国,不但救国,还要救人——靠文学的潜移默化。反正我认识到我**不配教文学的。如果我单讲潜移默化的艺术,我就成了脱离政治,为艺术而艺术。我以后离文学越远越好。” 许彦成的这番夫子自道,可以说代表了当时相当一部分知识分子的心声。只不过是杨绛将这种心声,通过小说人物之口表达出来而已。 起初,杨绛和钱锺书都在文学所外国文学研究组工作,不久,钱锺书被郑振铎借调到中国古代文学研究组,从此一“借”不再动。后来古代组和外文组分别升格为文学所和外国文学研究所,杨绛和钱锺书分别成了这两个研究所的研究员。此时,他们的家也由清华园迁至中关园。 杨绛说他们夫妇爱读东坡“万人如海一身藏”之句,也企慕庄子所谓“陆沉”,同时也赞同英美人把社会比作“蛇阱”,她曾在散文《隐身衣》中这样写道: 只见“阱里压压挤挤的蛇,一条条都拼命钻出脑袋,探出身子,把别的蛇排挤开,压下去;一个个冒出又没入的蛇头,一条条拱起又压下的蛇身,扭结成团、难分难解的蛇尾,你上我下,你死我活,不断地挣扎斗争。钻不出头,一辈子埋没在下;钻出头,就好比大海里坐在浪尖儿上的跳珠飞沫,迎日月之光而斗辉,可说是大丈夫得志了”。 这段对“蛇阱”的描述可谓入木三分,没有超凡智慧的人断然是跳不出俗人的思想认识圈子,而说出这番深刻的话。说这段话的人,就像一位世外高人,众生的无奈,众生的挣扎,他都看在眼里,惜在心上,他企望开启世人的智慧,然而世人总是被凡尘中来来往往的热闹繁华遮蔽了双眼。杨绛在文中还这样写道: 社会可以比作 “蛇阱”,但“蛇阱”之上,天空还有飞鸟;“蛇阱”之旁,池沼里也有游鱼。古往今来,自有人避开“蛇阱”而“藏身”或“陆沉”。 杨绛这番话足可见她是多么清醒,她知道自己的人生追求,不屑与人争锋,但也绝不向世俗妥协。因此,她和钱锺书才能毕生潜心做学问,终成大器。 大概是为了明志,迁至中关园时,杨绛在宿舍门前种了五棵柳树,后来绿树成荫,这不由得使人联想到五柳先生——陶渊明。或许,杨绛就是以陶渊明自比吧。 1953年朱虹从北大西语系进入外文所工作,每周开会,杨绛都给朱虹留下了深刻印象,她曾这样评价杨绛:“她特别端庄,穿得很整齐,可是不趋时,**不穿列宁装之类,有时候一些公共活动,我们不当回事,知道是走过场,可是她很认真。” 那个特殊年代各个单位动荡不已,文化圈也不例外。当时外文所整体气氛就对杨绛不友善,将她边缘化,而杨绛也不愿意挤进当时活跃的人际圈子,她自有自己的追求。 因为新中国刚成立时学习的是苏联的经验,所以将苏联专家的指示作为*高标准,而事实来讲,苏联的东西不一定全是*好的,也不一定都是对的。当年作为*高标准的研究成果,在朱虹她们看来,有些东西的价值也不高,而杨绛、李健吾、罗大冈等**知识分子,对苏联的那些文学指示可能更是不敢苟同,所以他们只能通过翻译小说来充当研究成果。朱虹说:“现在想想,老先生们的那批翻译,是*重要的学术成果,体现了那个时代的*高水平。” 朱虹*佩服杨绛的,就是她在什么情况下都抱有尊严感,绝不卑躬屈膝,一直到晚年还是如此。朱虹还用了“漂亮”这个词来形容杨绛。 一个人年龄老了,容颜也会衰老,面对满脸的皱纹,还有什么漂亮可言?所以,朱虹这里形容杨绛的“漂亮”,应是指她的书卷气,而不是外在的容颜,是整个诗书气蕴的外在显示。 容颜会随着岁月老去,而真正能体现一个人内在美的是她的内在气质,书香气自然可以体现出一个人*美的气质。 关于杨绛,朱虹还曾回忆说:“不用说干校阶段了,她始终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见到我们,拿把糖过来,让我们补身体;不管多脏多累,始终不像我们,拿着脏手就抓馒头,她天生有种大家气派——100岁了还这样。我和柳鸣九要送孩子回老家,没钱犯愁,结果杨先生不知道怎么了解到了,立刻送了300块钱过来,当时她送出去很多钱,别人不还,她也从来不要。” 从朱虹的回忆中我们可以看到,杨绛在困境中依然保持自己内心的追求,依然对自己严格要求,依然热心地帮助身边的人,这是多么难能可贵啊!所以,用“漂亮”来形容杨绛是不够贴切的,应该是优雅才对,杨绛配得上优雅这个词。 什么是真正的优雅?优雅不是外在的时尚,而是一个人由内在散发出来的对天地万物的悲悯情怀;是一个人历尽生活的伤痛,仍然满怀激情地热爱生活;是一个人面对命运的波澜,依然能淡定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