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基蒂和康拉德跟巴尔托洛蒂太太一起坐在她的起居室里。基蒂拿来了她那套问答卡片。两个孩子都已经记住了所有问题的答案,他们在问巴尔托洛蒂太太卡片上的问题。巴尔托洛蒂太太坐在摇椅上,轻轻地摇来摇去,吃着大口玻璃瓶里的腌鲱鱼,不时在脚指甲上涂上亮蓝色的指甲油,没有一个问题答对的。
有一个问题,巴尔托洛蒂太太回答得使基蒂笑得直流眼泪,她回答的是:“斜塔在哪里?噢,我想是在山下的小泥沼里——那里所有的大门和房子都东倒西歪。”要她说数字的平方根,巴尔托洛蒂太太听了感到莫名其妙。“根?”她说,“树有根,花有根。欧洲防风根是根,用欧洲防风根可以酿酒。”她说着又涂一个脚指甲,但叹了口气,因为指甲油把半个脚趾都涂上了。她接着说 :“不过欧洲防风根是尖的。我从来没听说过根是平的、方的。说 144 有个根?我不知道它能酿什么酒。”“4 的平方根是 2,”康拉德解释说,“9 的平方根是 3,16 的平方根是 4。”
“妙极了——2、3、4 全埋在土里!”巴尔托洛蒂太太高兴地说。康拉德正要解释什么叫平方根,这时候门铃响起来了。它响了三次。这是邮递员送挂号快信来了。信封又大又硬,是天蓝色的。它的样子就像装康拉德那个铁罐里的信封,上面没有寄信人的姓名和地址。
巴尔托洛蒂太太看看信,看看康拉德,又回过头来看看信。
“谁寄来的呢?”基蒂好奇地问道。
巴尔托洛蒂太太把信放进她的睡衣口袋。“噢,不过是个通知。”她说。
“通知不会寄挂号快信!”基蒂指出。
“妈妈,那信是工厂来的,对吗?”康拉德说,“在基蒂面前说出来没关系,我的事她都知道。”
“请打开信吧!”基蒂说。
巴尔托洛蒂太太迟疑了一下,说 :“万一里面说的是讨厌的事呢?”
巴尔托洛蒂太太宁愿尽可能远离不愉快的事。她从来不拆开收所得税的人寄来的信。“让我们把这封信忘了吧!”她建议说,“如果我们烧了它,它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也许信上写的是一件叫人快活的事呢!”基蒂说,“也许康拉德得到了一笔人造娃娃遗产什么的。”
巴尔托洛蒂太太把手伸进口袋,摸摸那封信。“噢,孩子们,”她咕哝说,“这封信里不会有叫人快活的事,我的手指尖能感觉到。我感到它实在叫人讨厌。”
“那我们必须打开看——现在就打开看!”基蒂说,“讨厌的事知道了比不知道好得多。”
巴尔托洛蒂太太从口袋里把天蓝色信封掏出来,递给基蒂。
“你读吧,基蒂!”她说,“我不敢读!”
基蒂打开天蓝色信封,拿出一张折起来的天蓝色信纸,打开信纸大声读出来:
亲爱的巴尔托洛蒂太太:
我们在检查我厂送货部门的记录时,发现我们犯了个很大的错误。由于我们的电脑出错,把物品错送给您了,是一个七岁男孩。既然您没有订过这件物品,我们请您把他退还给我们。
您的订单是要两个“记忆牌”助记忆器。我们不久前已停止生产这种物品,因此无法供应,十分抱歉。
我们请您立即把这孩子准备好退还给我们。我们的业务部门将尽快把他收回,转送给订制这一男孩的父母。
还要向您说明一点,在任何情况下,人造孩子一生仍属生产者所有,只是租给父母抚养,其原则就像租用汽车。
因此您的任何反对意见都是无效的,诉诸法律也没有用。
再一次为我们的错误向您致歉。
基蒂读到这里,下面是一个签名,她读不出来,停下了。她瞧着那封信。“签名看着又像是 Honbert,又像是Monbert,”她说,“我读不准。”
“别管那签名!”巴尔托洛蒂太太用发抖的声音叫道。尽管她脸上的妆化得又是蓝,又是红,又是粉红,但看得出她脸色发青了,人也比平时显得更小更瘦。“这么说,他们一两天之内就来了,”她轻轻地说,“只是一两天了……”
“你不会放康拉德回去吧?”基蒂叫道。
巴尔托洛蒂太太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擤了擤鼻子,用手帕捂住,抽了抽鼻子说 :“但他属于别人,我对他没有一点权利,我真正订的是两个助记忆器。”
她又擤了擤鼻子,再抽了抽鼻子。“不管怎么说,我菜烧得不好,”她继续说着,“我妆化得太浓,我不是个好母亲,正像埃贡说的。”
康拉德本来一直坐着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现在他跳起来,用大家从未听到过的*响的声音叫道 :“你是个好母亲,你是我的母亲!”
“你瞧!”基蒂说,“他要的是你!”
巴尔托洛蒂太太擤她的鼻子,继续用手帕捂住抽鼻子。她一边说一边有点抽泣:“但是你可以到一个会给你吃维生素、会唱催眠曲、懂得平方根的母亲那里去,她还会有一个真正的丈夫做你的父亲。”
康拉德摇摇头。“我已经爱上你和埃贡先生了。”他说,“如果我上别处去,我就再也见不到基蒂了。”他现在拼命地摇头 :“不,我要留在这里。我能够感觉到我要留在这里。
“你真是这样感觉的吗?”巴尔托洛蒂太太叫道。她从那张摇椅上跳起来,看着不再那么又瘦又小,脸色也不青了。她把康拉德抱起来,亲他两边的脸颊和脖子、脑门、耳朵,实际上,她把可以吻的地方都吻了个遍。接着她重新把他放在地上,叫道 :“那么好,我们现在必须想出个办法。想出个办法阻止他们把你收回去。我们必须采取点行动!”
“我给他们写封客客气气的信,说我要留在这里。”康拉德建议说。
“那没有用。”基蒂说,“写出这样一封来信的人……”她从桌子上捡起那张天蓝色信纸,把它撕了个粉碎……
“写出这样一封来信的人是不会管你想什么的,康拉德!”
“她说得对!”巴尔托洛蒂太太说,“我们必须想出一个真正聪明的办法。”
康拉德看上去非常难过。“如果这是禁止做的事,我可不能做!”他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基蒂——我就是不能做!”
“‘禁止’!”巴尔托洛蒂太太叫道,“那鬼工厂说的话,谁会去管它?”
“你们俩可以不管,”康拉德轻轻说,“但我不能不管。他们就是那样训练我的!”
巴尔托洛蒂太太点起一支大雪茄,深深地吸了三口。她还三次吐了双连环烟圈。
“她在动脑筋。”康拉德说。
“行了,康拉德。我想出办法来了!”巴尔托洛蒂太太从她的摇椅上跳起来,指着卧室门,“康拉德,你进去一会儿。我有事要跟基蒂商量。”
“为什么?”
巴尔托洛蒂太太打断他的话 :“不要问为什么,就听你妈妈的话!你不是学过乖乖地听话吗?好,我们要商量一些事,是不许做、禁止做的事,孩子不能听的。”
于是康拉德乖乖地走进卧室,随手关上了卧室门。巴尔托洛蒂太太俯身靠向基蒂,靠得近近的,将嘴巴几乎贴在她的耳朵上,低声告诉她自己想出来的主意。基蒂的脸开始亮堂了。
“这是个了不起的好主意!”巴尔托洛蒂太太一讲完,她就叫着说,“好,我当然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