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来朝,外邦异族云集河洛,争相斗艳,一派繁华盛世之景。
而在万家灯火的盛景下,狂欢的河洛居民还不知道,从城门大开的那一刻起,一场惊心动魄的阴谋已经开始了。
幽都、鬼市……
术士、傀儡师、江湖客,足以毁灭整个大宁国的风沙正一点儿一点儿地侵蚀这座金碧辉煌的城,而能扭转乾坤的人,是那位背负着血海深仇,素有凶名在外的北司典狱长——“北魔”。
章 雪夜行动
大宁国永安年间,盛世繁华,京都河洛乃名副其实的天下城。
每年十一月初一到十五,都是万国来朝、觐见上贡的日子。各国使团陆续前来,八方商队与歌舞班、杂耍班云集河洛,庆典不断。河洛城的宵禁时间也延迟到了子时,以方便外国来使与民同乐。
在此期间城中各司安保戒备森严,从金吾卫到南衙、北司都忙得不可开交,金吾卫统领武侯卫怀定更是昼夜巡查,警惕万分。
河洛城中的东市和西市从早到晚都很热闹,勾栏瓦舍熙熙攘攘,人挤着人,喧哗嘈杂。
在的一处瓦舍里,有着足足二十处勾栏,里头的莺歌燕舞、杂耍百戏、斗鸡走狗、各种下注关扑,吸引着大批客人。
顾俟城穿着铁灰色圆领窄袖袍衫,头上系着黑色幞头,带着一帮男人,霸占着上等的座位“青龙头”,一边吃酒一边看着勾栏里的斗鸡场面。
他身后与左右的人都在大声地呐喊,满脸潮红,看上去非常兴奋。
“老大,我押了‘花将军’。”
“老大,我还是觉得‘黑金刚’会赢。你看它,简直是威风凛凛。”
顾俟城懒洋洋地听着,扫了一眼年轻人口中的“黑金刚”:“黑不溜秋的,难看。‘花将军’那一身羽毛才漂亮,配着那通红的冠子,肯定赢。”
其他几个年轻人都笑起来:“老大说得对。”
顾俟城一挥手,随意丢了一锭银子:“去给‘花将军’助助威。”
“是,老大!”随从拿了钱去下注。
两鸡相斗,随着起起落落的叫喊声,全身黑羽的大公鸡被全身彩羽的大公鸡扒乱了羽毛踩于脚下。
顾俟城旁边负责下注的汉子高兴得跳起来,连忙去拿赢取的银子。
几个花枝招展的西域舞娘袅袅婷婷地从他们面前走过,登上勾栏。
顾俟城慵懒地倚靠在椅旁,半合眼眸无意地看向了其中一位舞娘,那舞娘身姿曼妙,楚楚动人,令他莫名地觉得熟悉。
他身后几个有眼力见儿的男人连忙起哄道:“老大,走,咱们看西域舞娘跳舞去!”
顾俟城暗自收回目光,并未反驳,算是默认了。
那群男人心中明了,起身簇拥着他去另一处看台,嘻嘻哈哈地掀帘而入。
他们走上正对戏台的神楼,围桌而坐。
随从的下人一路拎着酒坛,拍开泥封,哈腰上前往各人面前的酒碗里倒酒。
顾俟城端起酒碗,冰冷的眼睛暗暗地带着鹰隼般天生的警觉,在盯着台上的舞娘的同时,把勾栏里的众人都扫视了一遍。
西域舞娘从戏房里出来,伴着乐床上的乐师们弹起的卡龙琴曲,踏铃起舞。
充满异域风情的音乐热情洋溢,渲染着欢乐的气氛。
高鼻深目、身材火辣的舞娘们随着音乐跳起胡旋舞,不时向看客抛媚眼、扭腰、摆胯,风情万种。
台下的看客们不时叫好,有的还往台上撒铜钱,哗啦啦的声音让众人听得热血沸腾。
在这喧嚣的场面之下,顾俟城的目光渐沉,宛如一柄利刃,试图穿过嘈杂人群,撕裂这波涛暗涌的夜。
一舞过后,子时将近,看客们陆续离开。
勾栏里的灯火逐渐熄灭,到处都是曲终人散后的宁静,外面呼啸的风让原本热烘烘的房间迅速冷却。
顾俟城和他带来的人在看客离开时趁乱分散开来,悄然隐于勾栏的暗影里,仿佛一道道稀薄的影子,与黑暗融为一体,让人难以发现。
顾俟城躲在柜台附近,敛住气息,看着柜台里那个打酒的汉子。
那人个头中等,身体健壮,一脸的老实憨厚。他将柜台上散落的酒碗放回去,用抹布将柜台擦干净,再抱起酒坛,送回酒窖,这才走出勾栏后门。
现在已经宵禁,金吾卫巡街的小队人马来来往往,如果有人敢无故上街,必定会被拿下,如果是普通人,就会被送往南衙关押;如果是术士,就会被押往北司。
此人是勾栏里的下人,就住在屋后房舍里。
那个汉子走过长廊,推门进了一间老旧屋子。
屋里面已经点了灯,有几个中年男人坐在桌边,正在吃蒸饼,见他进来,都热情地打招呼:“老石头,快来,趁热吃饼。”
老石头笑着点头答应,过去坐下,拿起一块饼,就着粗陶碗里的白开水吃起来。
顾俟城和他的人分散在屋外,各自盯着目标房舍,其中卖酒汉子的房舍周围蹲守的人多。
此刻,他们纷纷卸下了方才在瓦舍勾栏里肆意快活的莽汉外皮,严肃冷静,镇定警觉,如同一只只隐在暗夜里的猎鹰,一动不动,只等着首领一声令下。
夜越来越深,天上纷纷扬扬地飘起了小雪,冷风呼啸而过,屋子外面已经滴水成冰。
顾俟城等人依然纹丝不动,凝神探听着房舍里的动静。
待到屋里灯火皆熄,顾俟城静待片刻,提手发出一声呼哨,仿佛大风的呼啸声,从屋瓦间翻卷而过。
夜色中有淡淡的影子一闪而过,好几个黑影飘到房舍的窗前,用竹枝戳破窗纸,向屋子里吹出迷烟。
大约等了一盏茶的工夫,顾俟城飞身上前,轻巧地拨开门后的木闩,轻轻地将门推开一条缝,闪身进房,直奔临窗大炕。
在他身后,跟进来好几个人,都默契地找好方位,同时上前抓人。
躺在炕上的那几个下人这时也猛地跳起,却因为特制迷烟的作用有些东倒西歪。他们心知不好,立刻撞破窗户,跃到外面,被冰冷的风雪一激,顿时清醒过来。
顾俟城带着人跟着跃出,与他们在夜色中大打出手。
顾俟城盯死了卖酒的汉子,所有招数都对着他招呼,一时火龙翻卷,一时雷电轰鸣,一时飞沙走石。
那汉子闪转腾挪,并不反击,显然不懂术法。
其他人基本以术法对战,很快就有火焰引燃了一旁的旧木屋。旁边的房舍惊叫声乍起,其中伴有女子的尖叫声。
巡逻的金吾卫飞快地赶到,断喝一声:“什么人?”
顾俟城喝道:“北司办案!离远一些!”
河洛城中,北司和南衙两大牢狱威震四方,与金吾卫三足鼎立,守护着河洛城的太平。民间关于两大狱有许多传言,两者中为神秘的北司就是关押犯案术士的,从典狱长到狱中牢犯皆为术士。所有金吾卫都被上司耳提面命,遇到北司办案,有多远躲多远,免得被术法误伤,死得冤枉。此刻一听是北司办案,金吾卫便立即停下脚步,想要退走。
顾俟城接着下令:“你们包围这片房舍,凡是想要逃出去的可疑之人,一律拿下。”
“是。”金吾卫十个人一队,什长们立刻指挥自己的队员包围这片屋子,捉拿企图逃窜的可疑之人。
很快就有好几个人被金吾卫拿下,而那几个负隅顽抗的术士也被北司的众捕头打伤后制伏。
顾俟城一脚踹翻被术法打得狼狈不堪的卖酒汉子,重重地踩住汉子的胸口,冷冷一笑。
金吾卫的什长押着人过来,恭敬地问他:“大人,这些人不像是术士,我们把他们押往南衙吗?”
“不。”顾俟城冷冷地扫了那几个俘虏一眼,“交给我们吧。等我审完以后,才知道他们是不是术士。”
“好。”什长一挥手,将人交给北司捕头。
躺在地上艰难挣扎的卖酒汉子嘶声叫道:“你是北魔!你这个大魔头,草菅人命,无恶不作!我根本不是术士!我不是术士!我冤枉……”
顾俟城重重地一脚踩下去,那个汉子闷哼一声,从唇边溢出一缕鲜血,断断续续地说:“你……你杀良冒功……刽子手……魔鬼……”
顾俟城冷笑,抬腿走到一边,让捕头将汉子捆上押走。
他带着下属押着一群犯人往外走,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速度很快。他抬眼看着夜色中摇摆不定的火把,冷峻的脸上隐隐地浮现一丝会心的笑。
身披银铠、手握长枪的年轻人冲到他面前,猛地勒住缰绳,从马上一跃而下。年轻人二十七八岁,长身鹤立,英气勃勃,正是统率金吾卫的武侯卫怀定。
在场的金吾卫全都拱手行礼,齐声喊道:“武侯大人!”
卫怀定一摆手:“不必多礼。你们继续去巡逻吧,多加小心。”
“是。”金吾卫们列好队,齐步离开。
卫怀定看了看那些被俘的人,转头问顾俟城道:“顾大人,这些都是犯事的术士?”
“是啊。”顾俟城张口就来,“不是杀人就是抢劫。”
那些被俘的人全部朝卫怀定喊起冤来。他们都受伤不轻,声音苍凉嘶哑,有气无力,听上去确实有点儿像是受害人。
顾俟城冷笑一声:“这些贼子倒是只朝卫大人喊冤,以为你是菩萨心肠。”
卫怀定轻声笑道:“你我相交数年,我是那等滥好人吗?”他转头看了看顾俟城的脸色,“你今儿怎么了?心情不好?”
“不。”顾俟城朗声笑道,“我今夜心情极好。”他的目光扫向不远处的卖酒汉子,眼里的笑意更浓。
“哦,那就好。”卫怀定陪着他走了一段路后,低声问道,“南衙新到的典狱长,你见过吗?”
“没有。”顾俟城不屑地说,“听说是名满天下的‘南侠’,人人称颂的义薄云天的谢图南。他好好地在刑部当差,怎么调到南衙当典狱长了?”
“南衙衰败已久,刑部也想要振兴。”卫怀定淡定地笑了笑,“你统管北司后,把南衙压得喘不过气来,你们上面的太史局同样压得刑部抬不起头来。刑部把谢图南调过来,也是想要他与你分庭抗礼吧。以谢图南的实力,应该能够扛住你的压力,重振南衙。”
“嘁。”顾俟城满不在乎,“我拭目以待。”
“你有数就成,那我先走了。”卫怀定翻身上马,带着侍卫飞速离去。
顾俟城带着大批俘虏回到北司时,谯楼上三更的更鼓响了。
他抬头望了一眼,随后抖了抖身上的浮雪,走进燃着炭火的室内,端起热茶一饮而尽,亲眼见着刚才抓获的俘虏一个个被关进刻满符文禁制的牢房里,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坐冥想,将今夜激战时耗去大半的灵力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