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尝试新事物(1981年)
您说过,一座城市也是一个藏身之所,在巴黎居住了十三年之后,几个月前您回到了罗马。也许与其他城市相比,巴黎能更好地发挥这一作用?
近年来,我经常住在巴黎,现在我仍时不时地去那儿住一段时间,也是因为在巴黎我可以更清静,不会有太多采访请求。
那么圣雷莫,您的出生地,您会时常回去吗?
那儿还有些家族事务,我有时会因此回去,经常牵扯到一些实际的麻烦。
在您早期的小说中经常出现利古里亚大区的环境和氛围,随着时间的推移,您不再描写这些。也许是因为您不经常回去了,所以您已经跟家乡失去了联系?
我想这更多地应该归因于作品风格:我对回忆录式的文学涉足得越来越少,而回忆则是与利古里亚的风景密切相关的。但我认为,不论是在人物形象中还是在语言中,利古里亚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作品中。
您的部小说《通向蜘蛛巢的小径》,是以圣雷莫周边地区作为背景的。
我对圣雷莫的**和利古里亚的阿尔卑斯山地区非常熟悉,我是利古里亚的山里人,而不是利古里亚的海边人。
《树上的男爵》的情节也是在您童年时期的环境中展开的。
实际上那是基于利古里亚大区幻想的场景。
从那之后,您有何变化?
当我写《树上的男爵》时,在两个截然不同的角色之间,当时也许我认为我与在树上且被政治所左右的哥哥更能达成一致;现在也许我觉得我更接近那个用人称叙述的角色。
实际上,多年前,您在《晚邮报》上发表过政治和社会性质的社论文章。
曾经有一段时间强烈要求作家参与头版文章的发表,我总是力求发表一些负责任的话题。现在我还时常在《共和报》上这么做。在这些新闻评论中,持有自相矛盾的论断的人为聒噪。我有时也想说些自相矛盾的话,但后来我想万一我的说法被采纳了呢?所以我宁愿保持沉默。
此外,您说过,通过您的小说中的寓言来谈论时事让您为快乐。
我认为,直接陈述的事情只有在说出来的时候才有价值,间接地、通过象征陈述的事情则一直有现实意义,并且能够找到新的应用。
由于您那引人入胜的讲述方式,您讲述的故事经常有一种将读者带入业已失去的那种童年��的幻想世界的能力,从中看不出来作家的“技艺”。
谁知道呢,也许一定的纯真和简单符合读者的交流和行为技术。这不应由我来评说。
您有非常广泛的受众,从小学生开始都是您的读者。
多年来我的书《马可瓦尔多》被老师们当作教材,在小学里得到广泛阅读。因为这是一个相当简单的范例,老师们敦促他们的学生创作出马可瓦尔多的同类型的其他故事。孩子们还创作出很多画作送给我,我现在有一整套收藏。
您说过,对您而言,写作非常难,但我认为,难的是找到一个好的主题去写。
就像我在口头表达上有一定困难,我在写作上也存在困难:写作意味着删改,意味着将一个句子组合在一起,然后对其进行加工,使其尽可能接近我想说的那个意思。
但是在您的作品的某些篇章里,例如《宇宙奇趣》或者写给阿达米的那些文章,您的讲述方式是如此流畅,充满自发性,下笔如有神。
有些时候确实如此,但是通常情况下,这种容易、这种流畅是一种结果,而不是起点。按照相同的书写动作、书写或绘图姿势进行写作是我的主旋律之一。
他们说您是非典型的小说家,同时他们把您与博尔赫斯相提并论。您同意吗?
我次读到博尔赫斯的作品时,我已经写了部分书,具有自己的特点。但是当然我在他身上找到了相似的品位与风格,这在我的作品的某些方向上可以得到证实。但我每次写书,都会做些新的尝试,这正体现了我的非典型性。
《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让您的实验主义达到了高潮,创造了大盒子套一串小盒子的中国盒子,或者正如人们所说的,寓言的寓言的寓言。
其实,虽然我把这台机器安装得如此复杂,但我见读者都乐在其中。
城市,记忆与欲望之所(1972年)
出版商埃伊纳乌迪宣布出版您的一本新书《看不见的城市》,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是长篇小说还是短篇小说集?
虽然不能将其定义为长篇小说,但这是一本非常统一的书,有开头有结尾;即使它不像其他书,它不是短篇小说集,但是包含了很多故事。我来给您解释一下它的内容:威尼斯旅行家马可?波罗来到可汗的皇宫,向可汗描述他在旅途中见到的城市。但是它们都是虚构的城市,都是以女性的名字命名的。它们不对应任何现有的城市,但是每座城市包含了一个适用于任何城市、适用于普通城市的反思点。
那么相当于是马可?波罗的《马可?波罗游记》的现代版翻写?但是马可?波罗向欧洲人描述的是他们闻所未闻的东方那些遥远的国度。而您,想探索的是哪个世界?
对《马可?波罗游记》的追忆是有的,至少在开头是这样;开头充满了神奇东方的主旋律。但是很快就变得明朗起来,我想表达的不是异域情调的场景,也不是具体这个或那个**的现实。我谈的是我们普通的生活、对于人类来说城市是什么,是记忆与欲望之所,以及如今在城市里生活越来越艰难但我们还是离不开它的原因。
我觉得这是评论文章的主题,而不是叙事文的主题。
好吧,也许两者都不是。《看不见的城市》是作为诗歌写就的。是散文诗,几乎一直像短篇小说一样发展的诗歌,因为我写短篇小说好多年了,即使我想写一首诗,故事也会跃然纸上。我认为,我就像写诗一样,在心境、反思、白日梦的推动下写下了每座城市。
那些喜欢您的书的读者,比方说在阅读《树上的男爵》的时候,阅读会让他们放松,但他们发现您的那些新书,比如说《零时间》,则需要更加集中精力,付出很大努力才能读懂。那么这本书如何呢?
我想它又是另外一种情况。我要说的是,这本书思想明确,大家读起来应该毫不费力。但我并不认为它是一本可以一口气读完后就再也不用思考的书。如果我能写出我想写的那本书,那它应该是一本触手可及的书,随时翻开看上一页;一本书应该伴随读者一段时日,这样读者才能跟它进行对话。总之,我像写日记一样写了这本书,我希望大家也能像读日记一样去读它。
所以说您每天想象一座城市然后把它写出来。
并不完全如此,但也差不多。这是一本我写了好几年的书,我断断续续地,时不时地写一点。我经历了几个时期:有时我只写快乐的城市,有时我只写悲伤的城市;有段时间我把城市比作星空、星座,而另一段时间我总是在说垃圾和垃圾堆。但这并不只是受情绪变化的影响,还受到阅读、讨论、绘画、视觉印象的影响。比方说,几年前,我看了梅洛蒂的一些雕塑,这些雕塑后来也在都灵的一个大型展览上展出过,我就开始想象线状的、纤细的、轻盈的,如同那些雕塑一样的城市。
在您的书中也谈到了这一点吗?
也许这才是我的书的真正含义。从无法居住的城市到看不见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