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届世界未来学大会在哥斯达黎加举行。说实话,要不是塔兰托加教授明确指示我必须参加这个会议,我根本不会去纽纳斯那种地方。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这年头,太空航行只不过是逃避地球上各种问题的手段。换句话说,你飞往群星的时候,暗地里会希望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地球上坏的事情已经发生并且结束了。我确实无法否认,不止一次,尤其是从漫长的旅程返回时,我焦虑地往舷窗外张望,只是想看看我们的星球有没有变成一个烤焦的土豆。所以我没有跟塔兰托加争辩这一点。我只是提到,其实我算不上未来学的专家。他回答说,其实没什么人知道水泵怎么操作,但我们一听到有人吼“把住水泵”,就绝不会袖手旁观。
未来学协会的理事们早已选定哥斯达黎加作为他们每年大会的举办地,而今年的大会专门讨论人口爆炸问题,以及怎样有效控制人口爆炸。哥斯达黎加目前号称人口增长率全球;也许光是面对这个现实,就能迫使我们激活思维,得出些高妙的结论。当然,有些愤青注意到,只有纽纳斯这家新建的希尔顿酒店有足够空房来接待所有这些未来学家,以及数量两倍于此的记者们。鉴于这家酒店在我们会议期间被彻底摧毁,我说一声此处服务**,应该没人会觉得我是个托儿。作为彻头彻尾的享乐主义者,我的评价还是很有分量的。因为说真的,要不是责任感驱使,我才不会离开温暖舒适的家,到外太空去受那种煎熬。
哥斯达黎加的这家希尔顿酒店扶摇直上106 层楼,下方是四层楼高的平坦底座。底座附楼的平顶上,有网球场、游泳池、日光浴室、赛车道、旋转木马(兼作轮盘赌的大转盘之用)。还有画廊射击场,你在那里端起枪,想打谁就可以打谁——的肖像,只要提前24 小时预约就行。还有个露天剧场,装备了催泪喷雾龙头,以防音乐会的现场观众失控。我分到的房间在100 层,往下只能看到带蓝色调的褐色雾霾,盘旋在整座城市的上空。房间里有些设施让我困惑,比如说那个碧玉翡翠铺成的浴室,角落里居然斜靠着一根十英尺长的撬棍;还有衣柜里那件卡其布迷彩斗篷,以及床底下那袋压缩饼干。在浴盆那一头,浴巾边上挂着好大一盘标准登山索。我走到门前,给那个**耶鲁锁加上三重锁的时候才注意到,门上还有张卡片,说的是:“本房间保证无炸弹。酒店经理留。”
众所周知,当今有两种学者,一种静如处子,另一种动若脱兔。前者遵循老传统,只会伏案研究;后者到处溜达,参加所有你能想象到的国际会议或论坛。后面这种学者很容易就可以辨认:西装翻领上总是别着一张名片,列出他的名字、职称和所属大学;口袋里总是塞着往返航程表;皮带扣和手提箱搭扣总是塑料制品,绝不会是金属,以免在安检时触发警报。这些动若脱兔的学者们为了跟上本领域的进展,总是在公交车、候机室、飞机上和旅店酒吧里苦读。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我不熟悉地球上近的习俗,在曼谷、雅典和目的地哥斯达黎加机场先后触发了警报,因为我口腔里有六处合金填料。我曾计划在纽纳斯把合金填料换成陶瓷,但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出乎意料的事件,让这计划泡了汤。至于那些登山索、撬棍、压缩饼干、迷彩斗篷之类的东西,有位美国未来学家代表团的成员耐心地跟我解释说,如今的酒店在安保方面所用的心思,是****的。上面说的每一样东西,只要放在房间里,就能显著增加房客的生存机会。我当时没把这些话当回事,多么愚蠢。
大会的正式议程,要天的下午才开始。当天上午我们都收到了完整的会议日程表。日程表印刷精美,装订优雅,满是各色各样的图表。特别让我好奇的是其中一本天蓝色的压纹票券,每一页上面都敲了个“性交一次有效”的印章。当今的科学会议,显然同样受到人口爆炸的困扰。既然未来学家数量的增长与全人类人口的量级成正比,未来学大会的特点就是拥挤和混乱。口头宣读论文已经没戏了,大家得事先通读论文。当然,当天上午本来就没时间读什么东西,因为酒店招待我们免费酒精饮料。这个小典礼总体还算顺利,除了有人向美国代表团扔了几个烂番茄。我一边啜着马提尼,一边听合众社知名记者吉姆?斯坦特说道,美国驻哥斯达黎加大**的一名领事和一名三等专员今天凌晨被绑架了。绑架者要求当局释放所有政治犯,来交换那两位外交官。为了表明他们是认真的,那些分子已经给大**和各政府部门送去了人质的一些牙齿,还威胁要升级解剖部位。然而,这些不和谐音并没有破坏上午这场聚会和谐友好的气氛。美国大使本人就在场,还发表了一段关于我们需要国际合作的简短演讲。演讲很短,而且有六名壮实的便衣特工护在他周围,始终拿枪指着我们。这让我很不安,尤其是我身边那位皮肤黝黑的印度代表为了擦鼻子,伸手去后裤袋里掏手绢的时候。事后未来学协会的官方发言人向我保证,当时的措施是必要且人道的。现在的保镖装备的都是大口径、低穿透力的武器,也就是民航飞机上的安保人员配备的那种,以免伤及无辜。早些年曾有许多次,打倒刺客的子弹随后又打穿了五六个人,而那些人与刺客无关,只是凑巧位于刺客身后。只不过,突然看到身边的人被重火力撂倒在地,实在是不怎么愉快,何况这事完全出于误会。当然,后的结局是双方交换外交照会,并且在官面上表达了歉意。
不过,与其琢磨人道主义弹道学的棘手问题,还不如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一整天都没机会熟悉会议材料。当时匆匆换过溅了血的衬衣后,我前往酒店的餐厅吃早餐。我通常不会特地出门吃早餐,但我的习惯是早上要吃一个半熟鸡蛋,而按这酒店建造的格局,要把半熟鸡蛋送到这里来,那鸡蛋已经凉得令人作呕了。毫无疑问,这要归罪于大都市酒店不断扩张的规模。
要是厨房距离你的房间一英里半,那蛋黄无论如何也没法保温。就我所知,希尔顿的专家们确实曾研究过这个问题,结论是:的解决方法是弄个超音速移动的机器侍者,但这种密闭空间里的超音速声爆,显然会震破所有人的耳膜。当然,也可以让自动厨师把生鸡蛋送过来,然后让自动侍者在你房间里把鸡蛋煮到半熟,但那终会导致旅客自带鸡笼出入这个酒店。所以,我还是出门前往餐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