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节选)
将我短小的生命的树,一节一节的斩断了,圆片般堆在童年的草地上。我要一片一片地拾起来看:含泪的看,微笑的看,口里吹着短歌的看。
难为他装点得一节一节,这般丰满而清丽!
我有一个朋友,常常说,“来生来生!”——但我却如此说:“假如生命是乏味的,我怕有来生。假如生命是有趣的,今生已是满足的了!”
**个厚的圆片是大海;海的西边,山的东边,我的生命树在那里萌芽生长,吸收着山风海涛。每一根小草,每一粒沙砾,都是我*初的恋慕,*初拥护我的安琪儿。
这圆片里重叠着无数快乐的图画,憨嬉的图画,寂寞的���画,和泛泛无着的图画。
放下罢,不堪回忆!
第二个厚的圆片是绿荫;这一片里许多生命表现的幽花,都是这绿荫烘托出来的。有浓红的,有淡白的,有不可名色的……
晚晴的绿荫,朝雾的绿荫,繁星下指点着的绿荫,月夜花棚秋千架下的绿荫!
感谢这曲曲屏山!它圈住了我许多思想。
第三个厚的圆片,不是大海,不是绿荫,是什么?我不知道!
假如生命是无味的,我不要来生。假如生命是有趣的,今生已是满足的了。
父亲的朋友送给我们两缸莲花,一缸是红的,一缸是白的,都摆在院子里。
八年之久,我没有在院子里看莲花了——但故乡的园院里,却有许多;不但有并蒂的,还有三蒂的,四蒂的,都是红莲。
九年前的一个月夜,祖父和我在园里乘凉。祖父笑着和我说,“我们园里*初开三蒂莲的时候,正好我们大家庭中添了你们三个姊妹。大家都欢,说是应了花瑞。”
半夜里听见繁杂的雨声,早起是浓荫的天,我觉得有些烦闷。从窗内往外看,那一朵白莲已经谢了,白瓣儿小船般散飘在水面。 一九一九年的冬夜,和弟弟冰仲围炉读泰戈尔(R.Tagore)的《迷途之鸟》(stray Birds),冰仲和我说:"你不是常说有时思想太零碎了,不容易写成篇段么?其实也可以这样的收集起来。"从那时起,我有时就记下在一个小本子里。
一九二。年的夏日,二弟冰叔从书堆里,又翻出这小本子来。他重新看了,又写了"繁星"两个字,在**页上。
一九二一年的秋日,小弟弟冰季说,"姊姊!你这些小故事,也可以印在纸上么?"我就写下末一段,将它发表了。
是两年前零碎的思想,经过三个小孩子的鉴定。《繁星》的序言,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