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的位置在哪里 人类思想史表明,任何一门学科在其发展过程中, 除了要研究新问题外,往往还要回过头去重新探讨像自 己的对象、内容和职能这样一些对学科的发展具有方向 性、根本性的问题。哲学不仅如此,而且更为突出。用 石里克的话来说,这是 “哲学事业的特征”,哲学总是被 迫在起点上 “重新开始” “从头做起”。所以,对于哲学 家来说,折磨耐心的问题就是:哲学是什么? 哲学的 位置在哪里? 就本义而言,哲学是 “爱智慧”。实际上,哲学不仅 “爱”智慧,更重要的,它本身就是一种智慧,一种特殊 的智慧。这种特殊的智慧给予人以生存与发展的智慧和 勇气。通俗地说,哲学是一种大智大勇。人们常拿哲学 与宗教进行比较,实际上,二者有本质的不同。如果说 宗教是关于人的死的观念,是讲生如何痛苦,死后如何 升天堂的,那么,哲学就是关于人的生的智慧,是教人 如何生活,如何生活得有价值和有意义的。这就是说, 哲学是人生观,注重解答 “人生之谜”。我们经常说人生观,实际上,人生观就是世界观;反过来说,世界观就是人生观��� 在我看来,人生观并非仅仅是一个对待人生的态度问题,更重要的, 它是一个如何看待和处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即人与世界 关系的问题,而人与世界的关系问题恰恰是世界观的问题。 在哲学 中,人生观与世界观已经融为一体。换句话说,哲学既是世界观, 又是人生观。 在我看来,人生观是世界观问题,而不仅仅是伦理学问题;是 哲学问题,而不是科学问题。数学、物理学、化学、医学、生物学、 考古学等都不可能解答 “人生之谜”。再好的望远镜看不到 “人生之 谜”,倍数再高的显微镜看不透 “人生之谜”,再先进的计算机包括 云计算也算不出 “人生之谜”……人生活在自然中,必然有一个人 与自然的关系;人生活在社会中,必然有一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人 不仅是自然存在物,而且是社会存在物,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 和。在 《雇佣劳动与资本》中,马克思形象而精辟地指出: “黑人就 是黑人。只有在一定的关系下,他才成为奴隶。纺纱机是纺棉花的 机器。只有在一定的关系下,它才成为资本。”因此,对人生的不同 理解必然包含着对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关系的不同理解。 饮食男女本是一种自然现象,可 “朱 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却是一种社会现象。无论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传说,还是周文 雍与陈铁军的爱情故事,爱情之所以如此激动人心,绝不是因为爱 情是两个生物人之间的私情,而是因为爱情的社会性。 “闺中少妇不 知愁”所表达的和 “爱我就别想太多”所蕴含的实际上是不同的社 会内涵。托尔斯泰的 《复活》之所以能够引起不同时代、不同国度 读者的共鸣,就是因为它着力刻画了男主人公聂赫留朵夫身上本能 与理性、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之间的矛盾冲突,而这种人性内部的 矛盾冲突在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着。文天祥的千古绝句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说明,人的生与死本身属于自 然规律,而生与死的意义属于历史规律。英雄与小丑,流芳百世与遗臭万年的分界线就在于,你是如何处理人与历史规律关系的。凡 顺历史规律而动、推动社会发展者,是英雄,流芳百世;凡是逆历 史规律而动、阻碍社会发展者,是小丑,遗臭万年;凡是主观愿望 好,但行为不符合甚至违背历史规律、壮志未酬者,是历史中的悲 剧性人物。谭嗣同绝命北京菜市口,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壮志 未酬,就属于历史中的悲剧性人物。所以,我们应当从人与自然、 人与社会双重关系的视角去理解人,解答 “人生之谜”。在我看来, 这是哲学的崇高任务。 我们应当注意,哲学问题不同于科学问题。飞机为什么会飞, 这是科学问题,可飞机 “飞”的道理是在飞机之外,还是在制造飞 机的过程中,这是哲学问题。人为什么有生有死,这是科学问题, 可人如何对待生与死,这是哲学问题。水到0摄氏度会变成冰,到 了100摄氏度就会变成水蒸气,这是科学常识,可从中发现量变能 够引起质变,引出量变质变规律,这是哲学智慧。数学有正数与负 数、力学有作用与反作用、化学有化合与分解、生物学中有遗传与 变异,这是科学常识,可从中发现一分为二和合二为一,引出对立 统一规律,这是哲学智慧。与科学不同,哲学对对象的认识不是止 于对其规律的认识,而是必须进入到对对象的意义和价值的认识: 不仅要知道对象本身是什么,而且要知道对象对人类生存与发展的 意义和价值是什么,从而确立人生的理想和信念。哲学是理性的激 情和激情的理性。哲学的作用就在于,在 “润物细无声”的过程中 引导人们走向智慧和崇高。所以,我们既要 “为学”,即学习专业知 识,又要 “为道”,即学习哲学。 哲学需要思辨,但哲学不能成为脱离现实的思辨王国。我始终 认为,哲学不能仅仅成为哲学家之间的 “对话”,更不能成为哲学家 个人的 “自言自语”。哲学家不应像沙漠里的高僧那样,腹藏机锋, 空谈智慧,说着一些对人的活动毫无用处的话;哲学家不应像魔术 师那样,煞有其事地念着一些咒语,说着一些谁也昕不懂的话。水中的月亮是天上的月亮,眼中的人是眼前的人。哲学应该也必须同 现实 “对话”,这是哲学存在和发展的根基。离开了现实,哲学只能 成为无病的呻吟。 在我看来,无论哲学家个人多么清高,多么超凡入圣,他都不 能不食人间炯火,不能不生活在现实的社会中,不能不在现实的历 史条件下进行认识活动、提出问题并拟订解决问题的方案。 “对哲学 来说,问题及其解决的方向,都是由生产力的发展、社会的发展、 **斗争的开展提出来的。” (卢卡奇)不管哲学在形式上多么抽象, 实际上都可以从中捕捉到现实问题。存在主义极其抽象,但从本质 上看,它是对当代资本主义现实的一种文化反映,在资本主义社会 中,人已经无所适从,所以总是 “烦”。 由此引出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那就是哲学与政治的关系。 哲学不等于政治,哲学家也不是政治家,有的哲学家甚至想方 设法远离政治,但哲学不可能脱离政治。哲学总是具有自己独特的 政治背景,总是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蕴涵着政治,总是具有这样或那 样的政治效应。马克思之所以重视否定性的辩证法,是因为 “辩证 法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 即对现存事物的必然灭亡的理解”。这就是说,马克思之所以重视辩 证法,背后有其现实问题,有其政治内涵,那就是批判、否定资本 主义,实现无产**和人类解放。如果我们只是看到辩证法的学理 性,而没有看到它背后的现实问题和政治内涵,就没有真正理解马 克思的辩证法,就没有真正理解马克思为什么强调辩证法在本质上 是 “批判的和革命的”。 往前讲,法国资产**革命爆发之前,法国启蒙哲学登上历史 舞台,为法国资产**革命摇旗呐喊,德国资产**革命产生之前, 德国古典哲学登上历史舞台,为德国的资产**革命鸣锣开道;往 后看,海德格尔哲学 “从头到尾都是政治的”,政治参与是 “其哲学 的逻辑结果”(彼得·盖伊),“哲学家海德格尔和政治激进主义者海德格尔是同一人”(汤姆·洛克莫尔),即使解构主义哲学也不是所 谓 “纯粹哲学”,与政治无关。用解构主义大师德里达 的话来说就 是,解构主义是通过解构既定的话语结构来挑战既定的历史传统和 现实的政治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