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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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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的告白

  • 作者:三岛由纪夫 著 陈德文 译
  •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 ISBN:9787572601439
  • 出版日期:2021年06月01日
  • 页数:0
  • 定价:¥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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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提要
    《假面的告白》, 是作者正式迈入长篇小说文学**的自画像和宣言书。借助“假面”,掩蔽“素颜”,强调虚构,表达真实。 以*人称形式,讲述“我”的出生、家庭状况,“我”进入青春期的内心世界和心理活动。爱情萌发,“我”爱上同学近江,但又因此感到羞愧,怀着尝试恋爱的心态又去接近异性。终于与同学的妹妹园子相恋,*后总感到焦虑而终止了恋爱关系。二战后,园子嫁人,“我”仍与她保持联系,过一种精神恋爱的生活。
    文章节选
    美——美这玩意儿实在可怕啊!怕就怕在没有固定的尺子丈量它。因为上帝总是给人设置谜团。在美之中,两岸可以合为一体,一切矛盾共居一处。别看咱没学问,这一点看得很透。实际上,神秘无限!这地球上,众多的谜团给人带来困惑,谁能解开这些谜团,谁就如芙蓉出水,不为所染。啊,那是美吗?叫我无法忍受的是,一些有着美好心灵、高度理性的**之士,往往以怀抱圣母玛利亚理想而起步,又往往以索多玛理想而告终。不,更可怕的是,那些心怀索多玛理想的人,同时并不否认圣母玛利亚理想,简直就像纯洁的青年时代,从心底里燃烧着对美好理想的憧憬。其实人的心胸很宽广,宽广得太过分了。若有可能,我真想稍加缩小些呢。嗨,混账,闹不清到底怎么回事。真的。理性的眼睛看作侮辱,感情的目光却认为美好。索多玛城里到底有没有美呢?……
    ……不过,人嘛,总爱倾诉自己的痛苦。
    ——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
    第三卷第三章热烈的心灵的仟悔——诗
    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倡言我见过自己出生的光景。每当说起这件事,大人们就笑,到头来他们自己也觉得受到愚弄,便用一种稍带愠怒的目光,瞧着我这个面色苍白、不像孩子的孩子的脸。偶尔在不太熟悉的客人面前提起,祖母就担心我会被当成白痴,厉声地打断我,吩咐我到别处去玩。
    取笑我的大人,通常都试图用一种科学的道理说服我。他们说,那时候婴儿还没睁开眼呢,即便睁开眼,脑子里也不会留下清晰的观念啊,等等。按惯例,他们多多少少会像演戏一样,热心而喋喋不休地详加说明,极力使孩子打内心里彻底理解。他们还摇晃着深抱疑惑的我的小肩膀,问:“喏,不是这样吗?”其间,他们又似乎觉得差点儿上了我的当。不能因为小孩子就一点儿不在乎。这小子一定是想引诱我上钩,企图套出“那件事儿”的吧?果真如此,可为何又不像个孩子更加天真地发问呢?比如“我是从哪儿生的?”“我是怎么生的?”——他们又再一次沉默了,不知为什么,心中似乎藏着巨大的伤痛,一直淡然地笑着,凝视着我的脸。
    然而,他们多虑了。我对“那件事儿”,根本不会再问什么。 不过,我还是担心会刺伤大人们的心灵,谈不上耍弄策略引诱人上钩。
    不管怎么劝说,不管怎么耻笑,我对曾经见过自己出生的光景这一体验深信不疑。抑或在场的人们记忆中对我说起过,也可能出自我任意的想象,二者必居其一。不过,我以为至少有一处我是亲眼所见。那就是为初生儿洗澡的浴盆沿儿。那是头一回使用的木纹清爽的澡盆,从内里看,盆沿儿闪现着微弱的光亮。唯有那里的木纹使我晃眼,似乎是黄金所雕制。晃漾的水波不停地用舌尖儿舔舐着,总也到达不了盆沿儿。然而,那盆沿儿下面的水,或许是反光,或许是光线的照射,看上去宁静闪亮,潋滟的波纹,不断地相互拥合于澡盆之中。
    ——对于这种记忆,有力的反驳是,我的生辰不是白天。我是晚上九点出生的,不可能有阳光照射进来。那么,是不是电灯光呢?尽管受到嘲笑,我依然认为夜间也未必没有一线阳光照射澡盆某个地方。我就是这样毫无困难地步入悖理之境。而且,荡漾于澡盆中的水光,作为我降生后初次沐浴,不止一次地确实摇曳于我的记忆之中。 我生于大地震翌年的翌年。
    那是十年前,祖父在殖民地为官时代,惹起一场官司,因部下犯罪受到株连而隐退(不是我玩弄丽辞美句,像祖父那般对人一味信赖的愚痴秉性,我半生从未见有人可与之相比)。我家可以说是哼着小曲儿,以悠然自得的速度从斜坡上滑落下来的。庞大的借债、抵押、变卖房产,随着穷困的到来,越发显现出回光返照般的病态的虚荣。——就在这时候,我生在一个风气不太好的城镇的一角。那是租住的一座古老宅院,有着虚张声势的铁门和前庭,以及和近郊礼拜堂不相上下的轩敞的洋房。从坡顶上看是二层楼,从坡下面看是三层楼。这是一座烟熏火燎、灰黑错杂,外观高大威严的建筑,拥有众多阴暗的房间。女佣六人。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一共十口,起居于破橱柜一般咯吱作响的房子里。
    祖父的事业欲,以及祖母的疾病和浪费习性,是全家苦恼的根源。祖父时常被那些不务正业、逢迎拍马的家伙带来的图纸所诱惑,怀着黄金梦游历远方。出身于旧时豪门的祖母,憎恶和蔑视祖父。她狷介不屈,有着某种狂傲的诗的灵魂。经年不愈的脑神经痛,绕着圈子,切切实实侵蚀着她的神经。同时,也为她的理智增加无益的明晰。谁又知道,此种持续到死的狂躁的发作,正是祖父壮年时代罪孽的馈赠?
    父亲在这个家里,迎娶了纤弱的美娇娘,我的母亲。 大正十四年一月十四日早晨,阵痛袭击了母亲。夜里九点,生下不到五斤重的小小婴儿。生后七天的晚上,我穿上法兰绒背心儿,乳白色纺绸内裤,还有飞白花纹的和服,祖父当着全家人的面,在奉书纸上写下我的名字,放在“三宝”供物盘里,置于壁龛之内。
    头发永远是金黄色。一直搽橄榄油,谁知搽着搽着就变黑了。父母住在二楼,祖母借口婴儿在楼上危险,生下第四十九天,硬是从母亲手里夺走了我。从此,我就在祖母的病房里长大。那是一间整日里紧闭房门屋子,淤塞着呛人的病患及衰老的气味,小被窝儿挨着病床。
    出生不到一年,我从楼梯第三阶跌了下来,磕破了额头。祖母看戏去了,父亲的堂兄妹们,还有母亲,瞅着闲空儿热闹一番。母亲忽然要上楼拿东西,我追她而去,一脚绊在拖地和服的前裾上,摔下楼来。
    打电话到歌舞伎剧场找人。祖母回来站在大门口,右手用拐杖撑着身子,两眼直盯着迎上来的父亲,用不紧不慢的语调,一字一顿,似乎要将每个字都雕刻下来。
    “摔死啦?”
    “没有。”
    祖母迈着巫女般坚定的步子,跨进家门……
    五岁那年元旦早晨,我吐出咖啡汁般暗红的东西。主治医生走来撂下一句“没法治了”。注射了樟脑液和葡萄糖。手腕和上臂摸不到脉搏,家人守着我的尸体,度过了两小时。
    准备了经帷子和爱玩的玩具,全家人聚在一起。又过了一小时,撒了泡尿。那位博士大舅叫道:“有救啦!”据说这是心脏回跳的证据。不久,又撒了点儿尿。慢慢地,我的面颊恢复了朦胧的生命之光。
    那种病——自体中毒——成了我的痼疾。每月一次,有时轻,有时重。好几次出现危机。我特地借着向我渐渐逼近的疾病的跫音,辨别这种病究竟是接近死亡还是远离死亡。 初的记忆,一种奇妙而确实的影像苦恼着我的记忆,从此开始了。 闹不清牵着我的手的是母亲、护士、女佣,还是婶婶。季节也不分明。午后的太阳,浑浊地照射着斜坡上的家家户户。我被一个不知是谁的女子牵着手,登上斜坡,朝自家走去。对面下来个人,女子用力拽紧我的手指,让开路径,伫立一旁。
    此种影像,经过多次复习、强化、集中,每一次都无疑附加一层新的意味。为什么呢?因为在周围广漠的情景中,唯有这位“走下斜坡的人”的姿影,带有不适当的**度。尽管那影像给我带来半生的苦恼和威胁,但却是初的具有纪念意义的影像。
    走下斜坡的是一位青年。他前后担着粪桶,头上裹着污秽的手巾,有着红彤彤的面颊和炯炯有神的眼睛,脚步沉重地从斜坡上走下来。他是掏粪工——收取粪尿的人。套着胶底布鞋,穿着蓝色紧身裤。五岁的我,异样地凝视着他的身影。虽然还没有确定有何意义,但某种力量初的启示,或低沉的奇怪的叫声,正在向我呼喊。那个掏粪工的身影初显现出的,是一种暗喻。为什么呢?因为粪尿是大地的象征。向我呼唤的,无疑是作为根之母恶意的爱。
    我预感这个世界有着某种富于刺激的欲望。我仰视青年污秽的身影,“我想成为他”的欲求、“我想是他”的欲求,紧紧捆绑着我。我清楚地记得,这欲求有两个**,一个**是他的蓝色紧身裤;一个**是他的职业。蓝色紧身裤突显了他下半身的轮廓,似乎颤颤巍巍地向我走来。对那蓝色紧身裤,我产生一种难以形容的倾慕。为什么,我也弄不清。
    他的职业——此时,我的心理结构,也和那些想当陆军大将的孩子一样,泛起一种“想当掏粪工”的憧憬。这一憧憬的来源,可以说同样出于蓝色紧身裤,但决不止于此。这一主题,是我自己心里强行发展而出现的特异的场景。
    这是因为,对于他的职业,我感受到锐利的悲哀的憧憬,一种呼天抢地的悲哀的憧憬。我从他的职业上,感受到极富感觉意义的“悲剧的意味”。这种出自他职业的或是“挺身而出”的感觉,或是孤注一掷,或是面临危险的亲近感,堪称一种虚无和活力的惊人的混合。这些感觉流溢出来,向五岁的我迫近,将我俘获。或许我误解了“掏粪工”这个职业,或许听人说起别的职业,误认为是那种服装,而硬套在他的职业上。不这样就难以解释清楚。
    因为这种情绪和同一主题,不久就转向花电车司机和地下铁检票员身上。从他们那里,我强烈感受到我所不知道的、并且被永远排除的“悲剧的生活”。尤其是地下铁检票员,当时地下铁车站飘散的橡皮似的薄荷气息,和他们排列于胸前的铜扣子相互作用,很容易促进“悲剧的”联想。生活在那种气息里的人,不知为何,使我打心底里认为是“悲剧性的”。有时,那些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生活、事件或人们,为我的官能所寻求又被我所排拒。我把这些定义为“悲剧性的”。我从那里被永远排拒的悲哀,总是被转化或梦幻到他们或他们的生活之上。就这样,我似乎通过我自身的悲哀参与其中。
    若此,我所感觉到的“悲剧性的东西”,或许只是我从那里被排拒的过早预感所带来的悲哀的投影。
    还有一个初的记忆。
    六岁时我学会读书识字。记得那时看不懂小人书,看来准是五岁时的事了。
    当时,众多的小人书中,只有一本中的一幅画使我睁大惊奇的眼睛,那是我的偏爱。我每每凝视那幅画,就会忘记漫长的无聊的下午。一旦有人走来,总是感到莫名的内疚,连忙翻到别的一页。护士和女佣守在一旁时,令我心烦意乱。我真巴望过着那种生活,我可以整天埋头于那幅画中。每当打开那一页,我胸中就怦怦直跳,即使看别的页,精神也不能集中。 那幅画,画的是白马雕鞍、手挥宝剑的贞德。骏马打着响鼻,奋起前肢,扬起沙尘。贞德身披白银铠甲,上面绣着美丽的纹饰。他那俊美的面孔从面罩里露出来,凛凛然拔出宝剑,劈向蓝天。面对“死”,面对一种凭借不祥之力飞翔而去的对象。我相信,他在下一个瞬间会被杀死。我赶快翻动书页,也许能看到他被杀的画面。书上的画也许因某种原因不知不觉转向“下一个瞬间”吧……
    但是,有一次,护士偶尔翻到那页画面,对着在一旁偷看的我问道:
    “哥儿,知道这幅画的故事吗?”
    “不知道。”
    “这人像男人,其实是个女子,真的。这是一个女扮男装、抗敌救国的故事。”
    “是女的?”
    我顿时凉了半截。一直想着的他,忽然变成了她。美丽的骑士,不是男的而是女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现在对女扮男装,依然抱着深深的难以说明的厌恶)这件事,很像是我对他的死所怀抱的甘美幻想的复仇,即人生初遇的初的“现实的复仇”。后来,我读到王尔德赞扬美丽骑士之死的诗句:
    骑士被杀,横躺在芦苇丛中,
    他依然俊美,虽死犹生…… 从那之后,我再也不看那本小人书了,连摸都不摸一下。
    于斯曼在小说《那边儿》中这样描述:奉查理七世之诏而充任护卫的圣女贞德,由于目睹各种难以置信的事迹,吉尔·德莱斯那种“不久,即将转变为极精巧的残虐和微妙的罪恶性质”的神秘主义冲动,在他心中滋长起来。虽说是相反的机缘(即厌恶的机缘),对于我来说,这位奥尔良少女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还有一个记忆。
    汗的气味儿。是汗臭驱使我,激发我的憧憬,支配我的行动侧耳静听,传来重浊、幽微而摄人心魄的响声。那种有时夹杂着号声的单纯而奇妙的哀切的歌唱越发临近了。我牵着女佣的手,匆匆迈动着脚步,依偎在女佣怀里,巴不得尽快赶往大门口去。
    演练归来的军队通过我家门前。我经常从喜欢孩子的士兵手里,高兴地接过几只打空的子弹壳。祖母说危险,禁止我再去索要。于是,此种快乐更增添一层神秘的色彩。钝重的军靴,污秽的军服,肩上的刀枪之林,充分迷倒每一个孩子。然而,使我心醉的却是他们的汗臭,唯有那汗臭,成为我向他们索要弹壳时那种快乐所隐含的动机。
    士兵们的汗臭,那种潮风吹送着的黄金海岸空气般的气息,那种气息搏击着我的鼻孔,令我心醉。我的关于气味儿的初记忆,或许就在于此。那种气味儿,当然不会直接与性的快感相结合,但士兵们的命运,他们职业的悲剧性,他们的死,他们所见到的远方各国……对于所有这一切官能性的欲求,都在我心中渐渐苏醒,并深深根植下来。

    与描述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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