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的胜利
对于华尔街券商,美国央行美联储给予了*大的关心、*大的爱护和*大的帮助。应广大券商的强烈要求,资本市场有泡沫的时候,美联储袖手旁观,甚至是推波助澜——具体做法是拒不加息。一旦市场出现危机,美联储就拼命降息,出死力救助券商。
2008年1月20日,全球股市暴跌,第二天上午8:35分,美联储便锐减利息0.75%,为25年来美联储降息幅度之*。美联储意犹未尽,1月30日将利率再下调0.5%。2008年3月7日,美联储再次向券商援手,以国债形式向券商提供2000亿美元的信贷,并接受美国券商卖不出去的金融创新产品作为担保。但此招还是不能遏止信贷危机的势头。
整体救市不灵,美联储又发展到救援个体券商。3月14日,J·P摩根和美联储携手帮助券商贝尔斯登。具体做法是:美联储通过J·P摩根向贝尔斯登放款,贝尔斯登则以它那些现在卖不出去的金融创新产品作为担保。如果贝尔斯登*后无力偿债,而作为担保的金融创新产品又卖不出价,则美联储自认倒霉,决不要求J·P摩根承担损失。
3月16日,贝尔斯登贱卖给了J·P摩根,总价2亿5千万美元,平均每股2美元,而3月14日贝尔斯登的股价还是每股30美元,其*高价曾经卖到每股100美元以上。贝尔斯登卖得不能再贱了,公司在曼哈顿的一栋办公楼的估价还在10亿美元之上。但J·P摩根还是不放心,非要拉上美联储。贝尔斯登有300亿卖不出去的金融创新产品,美联储同意为其后援。美联储的头头们似乎是方寸已乱,次级债危机来势凶猛,挥之不去,有火烧连营的势头。华尔街与其在政界的盟友们不断施压,非要用**的钱救券商不可。
当然,美联储如此关照券商,美国国内也是有不同意见的。比如,美国前财政部长萨姆尔斯便撰文指出,“与其向现有机构注资,不如向新机构注资。新机构没有现有机构的**问题,可以更好地满足贷款需求。”但他也只是说说而已,另起炉灶谈何容易。
通常来说,美联储是救商业银行而不救券商。券商风险太高。以贝尔斯登为例,其负债率或融资率(leverage ratio)是30比1。也就是说,贝尔斯登自己有一美元,就借了三十美元从事资本市场的交易。交易放量,风险放量,回报放量,这就是资本市场的主要特点。从法律上看,美国商业银行破产时,美国政府对一般储户也是比较��气的。1991年美国国会通过法律,规定必须以“*低成本救助银行”。“*低成本”指每位储户至多只能有10万美元的存款是包赔的。相比之下,美联储对华尔街援手不惜任何代价。美联储担心,如果贝尔斯登破产,有可能产生连锁反应,整个局面益发不可收拾。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贝尔斯登等华尔街券商已经挟持了美国政府,通过资本市场,他们把美国经济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窃铢者诛,窃国者侯,资本市场就是这个道理。
美联储对华尔街券商关心爱护,其他**的主权财富基金也投怀送抱,主动人资华尔街大券商。2008年1月19日英国《经济学家》杂志的封面是大批救援直升机:机群由远而近,铺天而来。直升机吊着成吨的金砖。领头的那架直升飞机机身上分明有一幅鲜艳的五星红旗。直升机吊金砖救援的创意,来自美联储主席伯南克的一句名言:“如有必要,央行必须用直升飞机撒钱。”真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发生地震、海啸的时候,我们也没有见过这样大规模的救援行动。这是制度的胜利。股市利用的是人性的弱点——贪婪。那么多的投资者愿意冒险入资券商,并不是因为华尔街老大遵纪守法,并不是因为华尔街老大安安分分地挣钱。恰恰相反,投资者之所以愿意投资华尔街,就是因为看中券商敢想、敢干,能够利润*大化,同时将损失降低到*小。
1998年,格林斯潘出面,要求华尔街大券商联手出资,为长期资本管理基金提供救急资金。贝尔斯登表示恕不从命,就是一毛不拔。但轮到自己闯祸告急的时候,便非要美联储“伸出手来拉兄弟一把”。华尔街券商办事,大多是这种逻辑。但凡脸皮比较薄的人,是很难做好券商的。收益归自己,问题归**。这就是券商的胜利。
不错,这回美国券商有点伤筋动骨。贝尔斯登是有85年历史的老店了,也是华尔街券商中的五大主力之一(其他四家依次为:高盛、摩根士丹利、美林和雷曼兄弟)。不过,这次并不是贝尔斯登不小心,只不过是不走运而已。券商中也有躲过一劫的。高盛是次级债产品的创始人之一,但次级债产品崩溃的时候,高盛手中的次级债产品已经很少了。
即便贝尔斯登破产,公司内部的当权派也是赢家。次级债创新产品的收益,大部分已经被他们装入自己的钱包。美联储救灾用的是全体美国人的钱,金融老大是不会拿出自己的钱来救公司的。相反,他们还要继续从公司拿钱。而且他们今后还有机会重新弄潮。
次级债豪赌失手的人,或另有高就,或奇货可居,很多大机构争相礼聘。摩根士丹利损失巨大,原来负责相关业务的一位共同主席佐薇·克鲁兹(Zoe Cruz)被赶出公司。但不少对冲基金、私人股权基金已经请她加盟。道·金(Dow Kim)和托马斯G·马哈拉斯(Thomas G.Maheras)曾经分别在美林和花旗集团担任要职,一个负责投行业务,一个负责交易,把次级债创新产品弄得风风火火。次级债危机爆发后,两人分别被清理出门户。但一些券商随即找上门来,愿意高薪礼聘马哈拉斯。也有券商表示,如果马哈拉斯愿意自己创立基金,它们也非常乐意出资,筹集10亿美元不在话下。金先生则忙着创办自己的对冲基金,在全球奔走筹资。金先生的基金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钻石湖资本基金。总之,他们的日子过得不错。约翰·梅里韦瑟(John Meriwether)是另一位好汉。1991年他因为债券交易丑闻而离开索罗门兄弟公司,自己成立了长期资本管理基金,结果又酿成大祸。若不是格林斯潘救火及时,长期资本管理基金差点引发大规模金融危机。但梅里韦瑟并未就此洗手,自己又成立了一家叫JWM Partners的基金,据说资产约有30亿美元。
对于华尔街券商来说,美国资本市场是一个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地方。即便是那些犯过严重错误或是被追究刑事责任的人,不久之后他们又纷纷出笼,粉墨登场,照样生龙活虎,风光无限。巴林银行的尼克·莱森(Nick Leeson)欺诈交易,造成巨额损失,金额高达14亿美元。莱森在新加坡被判6年徒刑,服刑三年后出狱,2007年担任了爱尔兰一家足球队的队长。亨利·布洛吉特忽悠过网络公司的股票,为雇主和自己赚过许多钱,后被控有欺诈行为。此兄与监管机构达成和解,花钱消灾,交了400万美元的罚款。此人现在也很火,又是写专栏,又是编撰投资指南,忙得不亦乐乎。彼得·巴卡偌维卡是美林的股票经纪人,被控欺骗证交会,定罪后被判服刑5个月,另付75000美元的罚款(对他来说九牛一毛)。巴卡偌维卡出狱后担任一家珠宝公司的总裁。
当然,研究分析券商的时候,要将其决定政策的人和下面的普通工作人员区别开来。坠落时能够双脚落地的,都是些老大级的人物。次级债爆发之后,华尔街券商的中、下级人员大批被解雇,日子很不好过。确实,美国的资本市场曾经并正在给美国人民带来巨大灾难——1929年的股灾、世纪之交的网络公司虚高和各种骗局,现在又是次级债到处爆炸。但就资本市场而言,华尔街的金融寡头已经在美国夺取了胜利,而且正在把美国的资本市场模式推向全球,尤其是推向新兴市场经济**。但愿华尔街的胜利不要再在其他地方重演。
死不改悔的当权派
次级债之祸,美国券商是首恶,各监管机构也难逃其咎,尤其是美国财政部和美联储难逃其咎。可是,券商们不肯低头认罪,监管机构的新老头头们也死不肯认错。
一、两条路线的斗争
当初格林斯潘大概未曾料到,次级债危机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资本市场鸡飞狗跳,鸡犬不宁,就连贝尔斯登这样的华尔街百年老店也轰然倒下,灰飞烟灭。不仅美国吃紧,世界其他许多地方的各路好汉也是惶惶不可终日,不知另一只鞋何时掉落。
如果类似问题发生在中国,格林斯潘(下称“格老”)之流,肯定会指手划脚,群起而攻之,口诛笔伐,深揭猛批。但问题出在自己这边,格老就毫无自我批评的精神,丝毫没有愧疚之心。格老格调依旧,气定神闲,照样羽扇纶巾。他在英国《金融时报》上发表文章,标题是《永远不会有控制风险的**的模式》。言外之意很清楚,既然没有**模式,今天的金融灾难就是天意不可违,格老没有责任,美国金融监管的当权派没有责任,而且以此类推,连华尔街那些老大也没有责任。
格老的说法,混淆了两类不同性质的问题。没有控制风险的**模式,并不等于资本市场监管者没有责任去限制风险和减少风险。否则要荑联储何用?格老的问题在于,减息他便大刀阔斧,持之以恒,加息时便一文如命,裹足不前。结果放大了风险,放大了危机。华尔街券商主要是靠借贷融资,放大****,也放大风险。这里的投资不仅是长期投资,还包括许多短期投机。
布鲁克林斯研究所的**研究员阿里斯·里维林一针见血地指出:“模式不完善并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问题的症结所在是,没有提常识性的问题。”是的,许多问题,我们凭常识就能做出判断。许霆被判无期徒刑,大多数人都认为判重了。即便不是法学家,即便不是律师或法官,即便对具体法律条文一窍不通,凭借常识,我们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是判重了。不错,常情、常理并不等同于法情、法理,但法情、法理也不能完全背离常情、常理。法律是这样,经济、金融也一样。几年之前,格老不看计算机模式也应当知道,问题已经很重要了。而且早在2000年,许多人就明确告诉当时的联储局主席格林斯潘,次级债放贷方正在诱骗借贷方借下高风险的贷款。
当时格老至少可以做两样事:一是在经济好的时候降息;二是打击疯狂放贷的做法。但是他一样也没有做。
格老在《金融时报》上发了一篇文章还不尽兴,又在同一份报上发表了另一篇文章,题目是《地产业泡沫的破灭,美联储无过错可言》。可能是担心读报的人太少,格老还上电视亮相,侃侃而谈。
格老素来喜欢装神弄鬼,说话含糊其辞,似是而非。1995年他在参议院作证时曾经大言不惭地对参议员说:“我说的话你们若是全听懂了的话,我很可能就是说错话了。”但这回很直白。他斩钉截铁地说:“对于当时我们推出的任何政策,我们没有丝毫愧疚,因为我认定,这些政策的制定都是很专业的。”
我觉得,格老是赤膊上阵跳到了前台,很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大人物跳到前台自我辩解,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失败。有权有势的人,不用自己亲自上阵,其信徒和走卒早已冲锋在前,为主子评功摆好。格老落到亲自叫阵的地步,可见他非常孤立,众叛亲离,没有人愿意出来为他说话。当然,华尔街各路券商是同情格老的——他们本来就是一丘之貉。但华尔街券商**四面楚歌,自顾不暇,无法为格老排难解忧。
格老的问题不是判断上的问题,而是两条路线斗争的问题。格老本人也同意,尽管他没有用“路线斗争”这个名词。他所用的英文词是“ideologue”,意为“意识形态”。格老是这样说的:“我确实有自己的意识形态……意识形态是指一个人所信奉的一整套思想,用这套思想解释世界是如何运行的,以及我们如何去做才能实现我们的目标。”格老的世界观与券商的世界观是一致的,那就是:市场好的时候,就让政府躲开,券商好为所欲为;阴谋败露的时候,股市大跌的时候,券商就要求政府大举救市。我以为,这是券商的可恨之处,也是格老的可恨之处。
欧美的一些投资者对此也是洞若观火。他们中间有人一针见血地指出:
伯南克和格林斯潘对泡沫经常是视而不见。此次美国住房泡沫是80年之*,而伯南克却将其说成是“只反映了美国的强劲经济”。我们或许要对伯南克的统计人员和他的能力产生怀疑。但问题的要害是,在伯南克的理论世界中,泡沫不是他所要搜寻的存在现象。
格老的论断是,“我们已经尝试了各种规治,从严格规治到计划经济。其中没有一项是成功的。难道我们还要再重新检验一遍证据吗?”格老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但格老似乎忘记了一点:那就是格老当年拼命降息,现在格老的继任伯南克又疯狂甩买,变本加厉地减息,其做法的本身就是严格管理和计划经济。如果加息是规治,是计划经济,那减息也同样是规治,是计划经济。
格老之流的表现对我们应该有所启示。以格老为首的券商代理人与华尔街合流,游戏资本市场,不惜牺牲**的长治久安,牺牲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格老本人没有丝毫愧疚之心,在铁的事实面前也死不认错。历史经验表明,尽管券商暂时受挫,但他们人还在,心不死,还会卷土重来,以百倍的贪婪,更加疯狂的攫取财富。当年网络公司神话破灭之后,有格老这样一位知心朋友在美联储掌舵,华尔街的老大们就有恃无恐,反复游戏资本市场,推出危害性极大的所谓金融创新产品——也就是所谓的次级债产品。
二、虚增价值,指鹿为马
减息而不加息,是放纵金融老大的做法,格老难逃姑息养奸之责,但格老本人并没有直接参与华尔街的资本市场大跃进。
“金融创新”是一个很性感的名词,华尔街也把其炮制的次级债产品称作是金融创新产品。但次级债产品的实质是什么?是指鹿为马。所谓次级债产品,就是券商将住房抵押贷款的债权汇总之后重新切割分块出售。这个过程也就是资产证券化。业主与住房贷款发放方是一对一的直接关系,而证券则是面向无数投资者的投资凭证,而且可以迅速转手,倒买倒卖,推高价格。资产证券化就是将住房抵押贷款变为资产的过程。
乍看上去,并不能发现其中破绽。债权迅速变为证券推给更多人有什么不好?券商自称这是分散风险的好办法。格老当初对此也是赞不绝口。问题出在估值上。
住房抵押贷款的金额是确定的,而由住房抵押贷款烹制出来的证券的价值却是难以捉摸的,因为证券赌的是未来。那么通过市场发现价格如何?有买卖自然就会有价格。但次级债产品恰恰就没有很大的市场,没有充分发现价格的过程。
次级债产品的买卖双方大多是金融机构或机构投资者。不是券商不想将次级债产品卖给散户投资者,主要是广大中小投资者轻易不肯上钩。网络股灾时中小投资者损失惨重,至今仍心有余悸,不敢到资本市场的大江大湖中再去锻炼(也可能他们的余钱已经输光)。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机构投资者之间的买卖可以不做或少做披露。这也是券商求之不得的。不做披露,自然就多了变戏法的空间。你要拿走魔术师那顶帽子,叫他从哪里往外掏兔子呢?
散户驻足不前,券商和其他金融机构就赤膊上阵,亲自操刀了。次级债产品在券商及其同类中反复过手,买来买去,价格越抬越高。而金融机构的好汉们,上自运筹帷幄的老大,下至普通工作人员,都从中分得丰厚利益。次级债产品升值了嘛,买进次级债产品的金融机构的总资产自然也升值,机构的管理人员自然也要论功行赏,拿走巨款。
次级债产品到底价值几许,那是券商和少数金融机构的老大们说了算。既然价格越高回报越高,情急之下他们难免以次充好,指鹿为马,死马说成活马。
虚增价值,指鹿为马,这是次极债产品的要害所在。不错,次级债产品还有其他有害的功能,如躲避披露——产品经常放在账外,外人如何知道?但躲避披露的目的还是为了资产虚增。这点与安然当时的做法是异曲同工。安然也是造假账,只不过安然的老大势单力薄,落得一个窃铢者诛的下场,而券商老大和金融寡头则操纵了整个市场和**机器,使得各方奈何其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