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那些年我们没有追到的男孩 这就是世上大多数人平凡的一生。 哪怕是平凡的生活, 都没有和*爱的人一起过。 1 白茅茅与何致修的“久别重逢”是在班级微信群里。 原先何致修根本不在群里,但他毕竟是何致修,就算不在,群里也永远有他的传说。 他恋爱了吗?工作了吗?在哪座城市?她都很想知道,却又无从知道,班级微信群成为她**的信息来源。 她大概是天底下为数不多没有屏蔽班级微信群的人。如果微信群推出类似关键词提醒的功能,她一定会把“致修”“何同学”和“班长”这三个词语给设置了。 有人说他在英国留学期间身边莺莺燕燕环绕,不停地换女朋友;还有人说他毕业后奉子成婚……那时她只要看到群里有关他的消息就会高度紧张。 教师节那天。 肖绮在群里为班主任老倪送上节日的祝福,老倪象征性地出来道谢。好死不死的,赵小霍说了句:“同祝我们班兰波���节日快乐。”然后“艾特”了她。 她尴尬地发了个“谢谢”的表情。 肖绮说:“哟,白茅茅,你现在当老师啦?真不可思议!” 然后“艾特”了所有人。 白茅茅说:“边教边学习,嘿嘿。” 很快,大家都冒出来调侃她。 “兰波万厉害了!” “白老师教的学生不会都倒数吧,哈哈!”看到这句她想翻白眼。 “你教哪个班,我以后绝不把孩子送去,哈哈。” 好笑吗?她心想。 老倪**没想到有朝一日白茅茅会成为他的同行,他一度认为这个学生适合当精神病院的护士,因为会比较有同理心。正当她被刺激得不那么友好时,一个从未见过的头像突然发来这样一句话:“祝白老师桃李满天下。”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二货”啊?她心想。 “呵呵,不好意思,我是特教老师。”为缓解气氛,她还补上了一个挖鼻屎的表情。特教老师如果桃李满天下的话,那将是天下的悲剧。呃,她希望学生越少越好。 老倪迟了一步说:“对了,忘了跟大家介绍,这位是我们的班长何同学。何同学太低调,今天刚被我拉进群,他在地质学领域做得相当出色,还在牛津大学提前拿到了地质学博士学位!” 何同学……天哪,是何致修! 她差点从椅子上弹射出去。 2 终于再次见到你了,何同学。她小心翼翼地点开他的头像:湖光山色下,一个钢琴师的背影。不,不是钢琴师,是他的背影,他真的去了皇后镇。 这些年,何同学你都在做些什么?去过哪里?有没有片刻想起过我?她想要翻看他的朋友圈,可惜非好友只能看到一根灰色下划线。 加?不加?她就这么战战兢兢地犹豫着,完全没有当年在讲台上扮恐龙向他表白的勇气。青春多好,连喜欢一个人都能舍下脸面,不顾尊严。现在她不行了,光是想想“添加到通信录”这个小动作就让她的心颤抖了半天。 一个小时后,她的微信“新的朋友”一栏里出现了何致修的好友添加请求。 备注是:抱歉,白老师。 白老师,在这一刻,这个称呼竟那么温柔。曾经她假想过这样的场景,他突然来到她面前,或者她听见电话那端他的声音,她会怎样回应他,热切或是忐忑?而此刻她凝望着他的微信头像、他的名字,却迟迟没有勇气通过好友请求。 如此近,如此怯。 六年了,她还是固执地喜欢他,他也还是固执地不喜欢她吧。 这令她自己都感到害怕,“何致修”这个名字是她生命中无法遗漏的字眼,甚至单看到“何”“致”“修”三个字中的任何一个,她都会想起他。 喜他成疾。 她想治好这个顽疾。自两年前她故意给他寄了*后一封情绪激烈的“绝情信”后,她就再也没有联络过他。后来她也后悔过,要是没赌气写那封信就好了。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封口是心非的信的内容。 地质一班何同学: 这是*后一封信了,我以后都不会再写了。 我要彻底放下你,接受命运。我会和一个同样平凡但爱我的男人在一起。 下次你来子豪理发店,或许我已结婚了,和我的爱人共同抚育孩子,祝我们幸福吧。我相信,他才是值得我爱的人。 而你,不是。 我用这封信挥别我当了那么多年蠢蛋的青春。 我厌恶你、痛恨你,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后,请替我撕了那些令人羞耻的信。 她想到这里,眼眶泛红,那时写的全是反话,真心话却是另一番—— 何致修,我一直在等那个对我说“你不需要更好了,在我心里你就是*好的人”的人。 在我十九岁那年,我天真地以为你会被我打动,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然而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没有走进你的心里。我回忆里的那些点点滴滴,真的只是我的错觉吗?还是你不经意的撩拨? 你敢保证你从未有过一丝心动吗? 你我之间,如同我对你的称呼,除了同学,别无其他关系。 我给你写过许多信,你从来没有回复过我,甚至*后一封“绝情信”,我写了如何恨你、讨厌你,你依然无动于衷。 想想,不过是我不甘心罢了。 爱而不得,人类历史上至今无法解决的难题。从那以后,我便下定决心不再抱有关于你的幻想了。结婚那天我会哭吧,因为从此我彻底与你无关了。 这就是世上大多数人平凡的一生。 哪怕是平凡的生活,都没有和*爱的人一起过。 3 班级微信群一反常态地热闹,不停地有人“艾特”白茅茅。还和当年一样,只要一提到何致修,所有人就都会看向她。 熊天恒:@白茅茅,你怎么不说话了,读书时满校皆知谁是你的心上人啊! 胡国庆:就我一个人想起来那句“难道你不喜欢迅猛龙吗”? 她拭去泪,脸上浮起心酸的笑。想想何致修也挺倒霉的,无论走到哪里,她都是他阴魂不散的噩梦。他俩即使不是一对,“白茅茅”与“何致修”也成了清锋中学当年联系*紧密的名字。 如赵小霍说的,“虽然他从未喜欢过你,却也从未摆脱掉你”。 她想起二〇一二年的高考誓师大会。 何致修作为年级**的学霸要上台讲话。她很荣幸与他同台,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公开演讲。不同的是,她是励志“学渣”的代表。那时的他是*好的他,而她是*差劲的她。 校长委婉地表示,希望她能宣誓,如果这次再落榜,她还会继续复读一年,以百战不殆的精神鼓励大家。不过她自负地相信这次绝不会落榜,就算是为了何致修也好。 因为他是绝不可能落榜的,那她要是落榜了,就无法见到他了。 “百年修得同船渡”,上天让她**次落榜复读,她当成是“一年修得何致修”,万万不能有第二次。 何致修上台演讲时,他的白衬衫十分耀眼,令她有点头晕目眩。反正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尽管他的那篇演讲稿此后六年都在学校官网的首页置顶。 她事先偷看过他的演讲稿,记下了他理想的学校是牛津大学。嗯,是她复读几辈子也考不上的大学。 她知道他喜欢地质学,痴迷古生物,从小立志要研究恐龙。 广播里呼唤了三遍她的名字:白茅茅同学,白茅茅同学……请上台演讲。在全校同学的瞩目下,她头戴一个绿色的恐龙毛绒头套,笨拙地、姗姗来迟地走向讲台。 因为视线被挡住,她还差点摔了一跤。 可以想象全校师生的表情有多意外,操场上一片哗然。她紧紧握着麦克风,清了清嗓子,扶正“恐龙脑袋”,没有人能察觉到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在台下**排中间站着的何致修。 他在笑,他在望着她笑,笑得好看极了。 “我的理想……”她顿了顿。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等着笑“学渣”说出来的“理想学府”。说清华、北大很搞笑吧,说蓝翔、新东方会更搞笑。 “我的理想是变成一只迅猛龙……这样上一位演讲人就可以来研究我。”说完,“恐龙脑袋”向左低垂着,白茅茅在傻笑。 世界安静下来,大家渐渐反应过来她是在当众向何致修表白,就齐刷刷地看向他。 何致修却是一副看似嫌弃的“你在搞什么”的表情。 “难道你不喜欢迅猛龙吗?”她茫然又失落地问。话筒离她不远,她的声音显得特别大。三秒后,笑声覆盖了整个操场。这句话后来被许多男同学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地模仿。 何致修转身穿过人群走了。 老倪是捂着脸上台把她给拉下去的……他看起来不太想承认她是自己的学生。 而刚刚向全校师生说明白茅茅是他安排在特优班的校长,从此见她再也没有打过招呼喊一声“白同学”。 对不起,校长,茅茅让你失望了。 此后,全校同学都知道了她是女追男失败的典型,并且都叫她“大姐”,这难听的外号是拜何致修所赐。 听说那几年每次有校友提起她都会说,“就是那个扮成恐龙追求何致修的大姐”。 唉,她曾经也算是个轰动全校的人物了。 4 白茅茅看着手机屏幕,忽然想到此时看着同学这般调侃的何致修心里会怎么想。他会极度反感、厌恶吧,在他顺风顺水的读书生涯里,她是他**的阴影。 她锁屏了手机不敢再看。她在怕什么?是怕被同学嘲笑?或是怕看到何致修冷冰冰地划清与她的界限?更怕自己再度深陷进去?她一时间很慌乱,索性把心一横,删除了何致修的好友添加请求,并退出了班级群。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盼了那么久的人,就在这几秒的工夫里切断了联系。 她知道,不能给自己留半点产生非分之想的余地。 得不到的人,那就永远别再靠近。 “何致修,若是再建立联系,我就无法保证不去找你,所以我们之间不要有任何交集。这样大家就能互不干扰,彼此省心。”她想。 这时,办公室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迅速揉揉发红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恢复如常,仿佛变成另一个人。这个她,让人如沐春风,有着向阳的力量。 窗台上趴着七八个小脑袋,孩子们踮起脚往里面探视。他们手里都举着康乃馨,互相推搡着在笑。 “你们下课啦?快进来。”她的声音柔软又甜美。她打开门,班上的学生一拥而入,将她团团围住。 “白老师教师节快乐!” “送你的花花!” “老师今天好漂亮!”重复说这句话的是个唐宝宝,他总是复读机式地夸赞老师。 这帮嘴巴抹了蜜的“熊孩子”,都是她的宝贝。 “一个个嘴真甜,今天都乖不乖?有没有趁我不在欺负同学啊?” “我们乖……” 上课铃响了。 学生们散去,桌子上留下许多花和他们涂鸦的贺卡。 她想起自己来星云特教学校**年的教师节。那天她正好在普通的小学听课,看到有小学生拿着一枝花送给老师,心想,只要自己的学生好好的、快快乐乐的就够了。结果回到学校,她看到教室讲台上放着花,意外又感动。 当老师的这些日子里,她将全部心思都用在了这群学生身上。她看着他们从刚来学校时有的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到现在会做简单的手工,懂得遵守课堂纪律,感觉点点滴滴的付出都没有白费。 这时,手机上弹出一条短信—— 通知:下周三至周五停课放假,勘察院特邀的教授要来校二次勘察,请各位老师配合。 5 早年就有传言,星云特教学校迟早要被绿园地产纳入规划范围,是老校长再三坚持,学校才没有动迁。在白茅茅看来,距离市区十公里的范围内,再也找不到比这更适合建学生们校园的地方了。 “看来咱们学校这次真保不住了。”同事采美捧着一杯咖啡,神神秘秘地凑过来。 “你别危言耸听啊。”白茅茅翻开“小夸夸”的贺卡,上面画着的她人面兽身,身边还站着一位同样人面兽身、打了领结的男朋友。 她忍俊不禁。 “小夸夸”是班上*爱画画的小姑娘,是“来自星星的孩子”,虽然性子倔,容易生气,但只要老师夸她,每天将她从头夸到尾,她就会很乖。 采美翻出聊天记录,把手机递过来:“刚我男朋友说的,内部消息还能有假?” “之前说了那么多次,不也没拆吗?再说拆了我们去哪儿?” “现在形势不一样了,绿园似乎稳操胜券。加上老校长退休了,咱们这位新校长引进的是融合教育理念,说白了,就是提倡我们学生和普通小学的学生在一块学习。” 她听采美说着,心绪有些不宁,联想到勘察院还特邀了教授,这动静可不小。她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找校长问问情况,又一想,还是让采美托男友多打听求证一下吧。无论如何,学生们的安置都是大事。 赵小霍的语音一条条发过来。 “怎么了?”她压低声音问。 “你为什么退群啊?”赵小霍反问。 她沉默了,往办公室外面走。 “我把你的手机号码给何致修了。” “他找你要的,还是?”她停下脚步,杵在走廊上,忽地手足无措起来。 “当然是他找我要的啊,难不成我还主动推销你的电话号码?那多自讨没趣啊!谁不知道他对你没意思,要是有半点喜欢,高考那年会举家搬走、不告而别吗?”赵小霍永远如此直白,“扎心”无数次还能当她的朋友这么多年,两人是“真爱”无疑了。 “所以我才退避三舍,躲远一点,免得他像肥肉,我像流口水的恶狗。” 谁都知道何致修不喜欢她,可她当初怎么偏偏就中了邪,总觉得他在意过自己?现在他主动要她的联系方式,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关了微信,埋头写教案,努力摆脱何致修要了她的电话号码这件事对她的干扰。然而她还是不自觉地不停地看手机,内心开始有所期盼。只要手机一有动静,她就想会不会是他。接连两通电话,不是帮人贷款的就是卖酒的。 赵小霍,你干吗要告诉我?她有些埋怨地想。 “可靠消息!今晚绿园高层和勘察院的领导在沁海饭店有饭局,你说会不会是‘一局定音’!”采美兴冲冲地说。 “这不还没开始勘察吗?” “你好天真,那不就是走个形式。” “不是吧!” “你千万别说出去,反正是我们这种小老师管不着的,我男朋友三令五申,不许我多嘴。”采美无非是一个女生对男友崇拜的姿态,至于学校拆不拆都无所谓。 九月的风,燥热不安。下班后,茅茅骑着电动车鬼使神差地跟着导航走,差点迷了路,七问八问才找到沁海饭店。那是一家外表看起来普通到会被忽略的民宅改建的餐厅,但走进庭院,却是曲径通幽,别有乾坤,连景观树木皆是珍贵的珙桐和小叶桢楠,树上挂着铜制**。 “你好,我们绿园之前订的包间还在吧?”她试着碰碰运气。 “在的,你们约的七点。” “我先看一下包间。”她说完跟随服务员上楼。 6 茅茅好奇地走进包间,脚步放轻看向窗帘、桌子,甚至是卫生间……看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走还是不走?这关系到学校的命运,没准能听到些什么。她把心一横,发现桌子底下可以藏人,便悄悄钻了进去。包间门随时会被打开,于是她又开启了手机的录音功能,心潮澎湃地想万一能录到所谓的勾当,说不定能保住学校。 这可真是个傻办法。 她才刚藏好,手机就猛地振动,差点把她的魂给吓跑了。 又是那种陌生来电,她慌忙挂断,**次“卧底”经验不足,忘了调静音。 这时,包间门开了,她屏住呼吸,赶紧关了手机屏幕。透过桌布的缝隙,她看到两个男人走进来。两个人都穿着西裤皮鞋,进门就开始客套,说哪里的高尔夫球场不错,挑日子组个局,又说想投资美国某某公司的****研发,可就是不说正题。 服务员来来回回上菜,直到听到一句“肖总,您的菜齐了”,她才确认肖总就是绿园的副总。 “都出去吧。”一个嗓子嘶哑的“男中音”说道。 看来要切入正题了,她竖起耳朵听。对面一只硕大的蟑螂向她爬来,这里的卫生条件对不起装修和菜价,幸好她自小就不怕蟑螂,不然行动必定失败。 “在这儿说事**吗?” “没事,这地儿隐秘。章院长,咱们多年交情,但凡我肖昼的项目哪桩不是交给你们勘察院?我从香港花七位数请风水大师确认的楼王位置,你现在跟我说地质灾害?那地儿不一直办着一所学校吗?” 果真在打学校主意。 “我也很难办啊,底下的人都盯着,*棘手的是那位年轻气盛的教授,他的勘察报告很权威,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论资排辈,你是他的长辈,你来搞定。” “你肖总的饭局他都推辞不来,岂会给我面子?” “钱我可以给到位。” “我摸不准他,但这肯定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不行就按之前说的……”声音小到茅茅几乎听不见。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这一步,他可是上面指派下来的专家。我再想想办法,来,喝一个。” 她听得投入,生怕错过了**。绿园明摆着是看上了星云特教学校周围的自然生态环境。毕竟前有活水,背有青山,打造景观房,这还用得着大师算?不过他们口中那个不识抬举的人听起来像是很关键。 那只蟑螂爬着爬着,突然振翅飞起,她眼睁睁看着它从桌子底下飞了出去…… 很快,“男中音”发飙地喊:“服务员,给我进来!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她心想,完了完了,要捉蟑螂了。要命,她怕是插翅也难飞了。 “要死了,我会不会被做掉?”她瑟瑟发抖地想,往后退了退。 “对不起肖总,马上给您换包间。” 服务员连连道歉,一下子进来了两三个人,开始四下抓蟑螂。眼看自己就要被发现了,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章院长,我来迟了,刚从山上采集标本下来。”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传来。她从桌布的缝隙往外观望,那一瞥仿佛时空穿越了一般。 他怎么会来这里……莫非他就是他们口中的特邀教授?上次听见他的声音,还是在清锋中学的操场上。 阔别已久啊,何致修。 你好吗?你好吗何致修?她几乎瞬间“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