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序 日本近代诗人与谢野晶子(一八七八—一九四二)及其作品已广为人知。这里的“诗人”,确切地说应该叫作“歌人”(和歌作家),晶子所作的,是由五七五七七的音节组成的三十一字的和歌(又称短歌,是日本传统诗歌),而非字数自由的现代诗。晶子出身于大阪堺市的一家点心老店,自幼亲近古典文学和历史,中学毕业后就向文学杂志投稿,一九〇〇年在新诗社邂逅与谢野宽(与谢野铁干),在诗歌革新杂志《明星》上发表了和歌。同年八月又与在大阪演讲的宽见面,激起了她强烈的创作欲望。翌年,她舍弃家人,追随爱情赴东京投奔宽,与他开始了新生活。随后出版了处女歌集《乱发》(东京新诗社刊),在文坛引起了轰动。其中**的作品如“那姑娘双十华年,插梳上黑发流动,发正浓,春正酣”(その子二十櫛に流るる黒髪のおごりの春の美しきかな)、“娇嫩肌肤含热血,不知触摸,只懂说教的你,不寂寞吗”(やは肌のあつき血汐にふれも見でさびしからずや道を���く君)等,用大胆的官能美表现出近代恋爱的热情,将日本传统的“艳”的美学与西欧近代诗的方法融为一体,开创了浪漫主义的新世界,其华丽绚烂的歌风一时无两,被上田敏盛赞为“诗坛革新的先驱”。 “歌颂青春和爱情”、“热情奔放的唯美主义”、“鲜明强烈的自我意识”、“女性解放的先驱”等等,似乎成了晶子及其作品的标签。尽管晶子甚至将曾被热烈的赞美包围的往昔盛时的歌风,说成是“虚假的时代”,而将自视甚高的中期以后的作品称为“出自虚假的真实”(《与谢野晶子自选集》后记),但世间对于晶子和歌的评价,无论是晶子晚年,还是战后甚至现在,一般都集中于以《乱发》为**的初期作品的冲击性、新鲜感和革新所带来的巨大影响力。这些也是教科书众口一词所强调的地方,构成了普罗大众对与谢野晶子的一般认知。 但是,即便是从客观规律来说,一个人的作品风格也不可能一直保持不变。《乱发》(一九〇一)之后,她陆续发表了《小扇》(一九〇四)、《恋衣》(一九〇四)、《舞姬》(一九〇六)、《梦之华》(一九〇六)、《常夏》(一九〇八)、《佐保姬》(一九〇九)、《春泥集》(一九一一)、《青海波》(一九一二)、《从夏到秋》(一九一四)、《樱草》(一九一五)、《朱叶集》(一九一六)、《舞衣》(一九一六)、《晶子新集》(一九一七)、《火鸟》(一九一九)、《流星之道》(一九二四)、《心之远景》(一九二八)等歌集,加上她去世后由平野万里整理的《白樱集》(一九四二),共有二十几部。这之间,其风格虽然没有失去初期的浪漫美,但渐次加入了内面的阴翳和曲折,包含着沉静的自我观照和思索意味的抒情,达成了人生的咏叹。晚年的风格,正如“猫头鹰哟,把在尾花谷的月光里啼鸣的过去,都拿回来呀”(《白樱集》)所咏,固然可见宽死后的哀伤和凄凉,但更开创出了充满“艳”之古典抒情美的独特境界。 晶子当然是一位**的歌人。但是至少在她编纂《与谢野晶子自选集》(一九三八年刊行)时,对于自己的作品有过如上真挚的反省。即便如此,从初期风靡一时的《乱发》中只选出十四首(《乱发》原有三百九十九首),也太过苛刻。《乱发》《小扇》《恋衣》等初期作品一共入选五十四首,从自选集两千九百六十三首的总数来看,可以看出它们在那个 时代,已然是明日黄花。二?二六事件、蔓延至中国大陆的战火,在残酷黑暗的时代背景中,比起爱情诗歌,记录性和写实的诗歌无疑会得到盛赞;并且从晶子本身来看,一九三五年宽的去世,也是促使其风格向着浓密的内面性转变的契机。其作品,大都成了其内心真实的优雅寂寞的回响。因此,晶子自选集的选歌**,就是大正以后的中晚期的作品。自选集编辑时她对自身作品的自觉和苦恼中**的危机感,以及对晚年风格达成的期待,都渴望得到读者深刻的理解。 可是,我们不能就此否认《乱发》的价值。晶子的自评是其内心洁癖的证明,但并不具备任何颠覆历史性评价的力量。在此我想强调的是,除了初期作品的历史性定评,我们更需要思考在向着构筑《白樱集》世界的过程中,其作品的成长和变化。因此,为了让读者了解与谢野晶子作品的全貌,这个译本从《与谢野晶子自选集》及其遗稿《白樱集》中精选了二百三十八首和歌(其中《乱发》七首,《小扇》六首,《恋衣》十一首,《舞姬》二十七首,《梦之华》九首,《常夏》十三首,《佐保姬》十九首,《春泥集》十四首,《青海波》十一首,《从夏到秋》三十九首,《樱草》六首,《朱叶集》十七首,《舞衣》十首,《晶子新集》十六首,《白樱集》三十三首),以飨读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