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公子到访庆余堂,是一件很大的事情,至少对于庆余堂这些姓叶的人来说。经商终究是末道,这些掌柜们为**官家不知道挣了多少银子,依然还是上不了台面,所以极少有有身份的人会亲自拜会庆余堂。而在后园密室的会议上,当叶大掌柜说出范公子**来意后,坐在圆桌旁的几个人都惊住了,有人开始回想当年荣光,有人却是面色惨白。 “不用多想,范公子既然敢提出这条建议,那他将来一定会想办法将宫里说动。”叶大掌柜看着其余的几个理事,皱眉说道,“就看大家的想法,我们一共五个理事,按老规矩,人手一票,我两票,只不过老六如今在和范府做生意,所以请他过来提供一些意见。” 其余的几位掌柜将目光投向澹泊书局的七叶掌柜。他低头想了想,说道:“范大公子与二公子的感情比我们想象得要好许多,而且此人看似淡泊,实际上心气极高,我看他日常行事,竟似是没有将司南伯的家产放进眼中一般,交往的也都是靖王世子这种厉害角色。” 叶大掌柜点点头:“事情还早,但是我们要早做准备。” 有理事提出反对意见:“何必冒险?大家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这些年过得也算顺心。” “也不算冒险吧,毕竟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想来宫里应该对我们放心了才对,再说我们又不出京,身家性命都被朝廷捏着。”另一人摇头说道,“我们只是些商人,又不可能造反,哪有这么多害怕的。唉,我还真想重新接手那些事,想着就兴奋,好多年没有吹过玻璃壶了……当年我可是你们当中吹得*好的一个。” 这句话似乎牵动了大家的美好回忆,于是齐声哈哈笑了起来,有人笑骂道:“小姐当年就说你是个大吹吹儿。” 那人窘道:“我又不是你,当年就喜欢泡在肥皂厂里面吹泡泡。” 叶大掌柜微微一笑,举手制止了这些老不休的吵闹,说道:“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个提出反对意见的理事停住了笑声,冷静地说道:“首先要确认是宫里允许了,这事我们才能做。虽然都想重新回到咱们当年起家的地方,但**依然是**要素。小姐当年说过,只要人活着,什么都好。” 叶大掌柜皱眉道:“范府当年与我们叶家关系极好,这些年来,监察院和司南伯一向对我们挺照顾,想来司南伯应该不会诳我们。” 那理事寒声说道:“不要忘了,当年李家与我们叶家的关系不也是极好,*后我们不依然是被他们诳了。” 李乃国姓,李家自然就是**。一说到这个,庆余堂后园的密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圆桌旁的几个人脸上都现出了很不安的神色。 太常寺协律郎向来是个虚职,也向来是对未来驸马们的赏赐。*初庆国的规矩是封同文馆六品词臣,但后来发现很多驸马连首诗都背不下来,只好作罢,把规矩改成了封协律郎。协���郎在前朝名为协律校尉,掌管宗庙音律,**总以为驸马们不会作诗,哼几个曲子也算就景,便这样定了下来。虽是虚职,但依然还是要去太常寺报道的。所以这天大清早,范闲就愁苦着脸,坐着家里的马车赶往了太常寺。在寺门口,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已经来迎着了,这个排场让范闲受宠若惊,赶紧下去亲热问好。和太常寺同仁们寒暄一番,才进了衙门,坐在小间房里,听着少卿大人解释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这位少卿大人乃是宰相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物,如此热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范闲却无法放松,心想自己是音痴,不免要出些洋相,哪里知道只是枯坐了一个上午,灌了一肚子温茶,发现同僚们也大都如此,只是手上捧着宫里出的一两一份的报纸在看。 茶喝多了肚子有些胀,他叹息一声,学着别人也拿了一份报纸,然后进了茅厕。报纸上依然是花边新闻,只是陈萍萍已经回京,宫中编撰们再也不敢胡诌什么院长的。就在他的腿将麻未麻之际,他忽听得门外爆出一阵狂喜惊呼:“胜了!胜了!天佑大庆!” 范闲心中一凛,知道朝廷与北齐间的角力终究还是以朝廷的胜利而告终。在这场傀儡诸侯国之间的小型战争之后,只怕北边又会有些土地被划入庆国。 他从茅厕里出来,屋内官员们正聚在一起看着邸报,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了发生在北方的所有事情,不论是从及时性还是内容丰富程度上来说,都比皇宫出的报纸要吸引人,更何况上面记载的还是庆国胜利的消息。范闲从怀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报纸,在心里对文书阁大书法家潘龄老先生说了声抱歉,又坐回自己的桌前继续饮茶。 旁人正在兴高采烈地讲着战事,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安静。少卿大人看着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出来一趟。范闲随他来到一处僻静所在。这里已经是院子深处,搁着一张石桌,两张石椅。少卿大人示意他坐下,然后微笑着问道:“众人皆欢愉,君却独坐默然,不知为何?” 这位少卿大人姓任名少安,当年也是风流人物,后来娶了位郡主,便一直安安稳稳地在太常寺里慢慢升着。与范闲**所面临的情况倒有些相同。范闲不确认任大人是不是心伤某事,要与自己唏嘘一番,不好怎么回话,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朝廷胜这一仗乃自然之事,并不如何惊喜。” “为何是自然之事?”任少卿问道。 范闲对于军国大事确实没有什么独到见地,只得推诿道:“陛下英明,将士用命,北齐心虚,自然一战而胜。” 任少卿微笑着说道:“我这才想起来,今次两国再斗倒是与范大人遇刺一事脱不了干系。” 此次庆国出兵抗齐援赵,其中一个借口就是北齐刺客潜入庆国京都,意图谋杀大臣之子。想到北疆之上的那些河畔枯骨,各州郡闺中空等良人之妇,范闲心头有些发堵,叹息道:“兵者乃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他知道庆国虽然承平十数年,但骨子里的尚武精神并没有消退,平日里很注意掩饰,但此时只是闲聊,便随口说了句。 任少卿似乎很欣赏他的这句话,点了点头:“虽是如此,但此次获地不少,庆国又有数年安宁,倒也值得。”范闲不是一个迂腐的和平主义者,微笑地承认了这个事实。任少卿又道:“虽然战功尽归将士陛下,但是朝中为此事暗中筹划两月,也算得上是殚精竭虑。” 范闲马上从这句话里品出了别的味道,知道少卿大人是在说朝中的文官系统也为战事出了不少力。范闲前世看过些闲书,知道打仗终究打的是后勤,便诚恳地说道:“朝中诸位大人,也是居功至伟。” 任少卿满意地笑了笑,接着说道:“宰相大人与你即将成为翁婿,你若有闲时,还是要多上府拜问,这才比较合适。” “这是自然,多谢少卿大人提醒。”范闲微感窘迫,自己马上就要娶婉儿了,却还没有去拜访未来的岳丈,这真是有些说不过去,只是……这应该是林府与范府之间光明正大的交往,为什么任少卿要私下与自己说。果不其然,任少卿接下来轻声说道:“老师希望你一个人去相府坐坐,不想惊动太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