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
“有一位国王!”我的小读者们马上会脱口而出。
不对,孩子们,你们错了。从前有一块木头。
这不是一段上等的木料,而是柴垛里一块普普通通的木头,是冬季扔进炉子和小壁炉里用来生火和取暖的。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在风和日丽的**,这块木头来到一位老木匠的铺子里。这位老木匠名叫安东尼奥师傅。然而,因为老木匠的鼻子尖儿总是晶莹光亮,红得发紫,活像一颗熟透了的樱桃,所以大家管他叫樱桃师傅。
樱桃师傅刚一见到这块木头,就露出满心欢喜。他高兴地搓了一下手,低声嘟囔道:“这块木头来得正是时候,我要用它做条小桌子腿。”
他说到做到,马上拿起一把利斧,要动手削皮、砍细。然而,当他正要砍下**���时,胳膊举在空中却不动了,因为他听到一个很细很细的声音哀求着说:“可别用力打我呀!”
你们可以想象得到,那位善良的樱桃师傅该惊奇成什么样子啦!
他用迷惑不解的眼睛向房间东张西望,想看看那细小的声音出自何方,但他没见到任何人!他瞧了工作台下面,没有人;他打开一直关着的柜子看,没有人;他往盛着刨花和锯末的筐子里面看,也没有人;他打开店铺的门朝街上望了一眼,还是没有人!那么……
“我明白了,”于是他抓抓假发,笑着说,“看来,那个声音是我想象出来的。我们还是再来干活儿吧。”
“哎哟!你把我砍疼了!”还是那个细小的声音抱怨着,并大声叫起来。
这次樱桃师傅真是呆若木鸡了,吓得眼珠子都鼓了出来,嘴巴张得大大的,舌头伸出来直垂到下巴上,活像喷泉池子里的一尊怪物。等他刚刚又能讲话时,便开始害怕地颤抖着身子,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讲话的细小声音,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呢?……然而这里没有任何人。难道是这块木头,它偶然地学着孩子,又哭又发牢骚吗?这个我可不相信。这块木头就在这里,是用来烧小壁炉的,跟别的木头没有什么两样,或是用来生火煮开一锅菜豆的啊……那么,难道里面藏着什么人吗?如果谁藏在里面,该着他倒霉。现在,我来收拾他!”
他这么说着,用双手抓起那块可怜的木头,毫不留情地朝房间的墙上撞去。然后他平心静气地倾听,看有什么细微的抱怨声没有。等了两分钟,什么也没听到;等了五分钟,还是什么也没听到;等了十分钟,还是什么也没有!
“我明白了,”于是他抓抓假发,勉强笑笑说,“看来,那个说出‘哎哟’的细小声音是我想象出来的!还是让我们再来干活儿吧。”
因为他内心感到十分害怕,于是他试着哼出小曲来给自己壮一点儿胆子。
这时候,他把斧子放到一边,拿起了刨子要把木头刨平削光。但正当他上下刨着时,又听到那个细小的声音笑嘻嘻地对他说:“请高抬贵手吧!你在我身上挠痒痒呢!”
这次,可怜的樱桃师傅就像是遭了雷击,一下子昏倒了。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坐在了地上。他的脸似乎变了形,甚至那几乎一向是紫红色的鼻子尖儿,也被惊吓成铁青色了。第二章
樱桃师傅把这块木头送给他的朋友杰佩托。杰佩托拿起木头,要把它做成一个神通广大的木偶,会跳舞,会击剑,还会翻跟头。
正在那个时候,有人敲门。
“进来吧。”木匠说,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一个非常活跃的小老头走进木匠铺子,他的名字叫杰佩托。然而邻居的孩子们每次拿他寻开心,气得他火冒三丈时,都叫他的外号“玉米糊”,原因是他那黄色的假发套酷似玉米做成的糊糊。
杰佩托非常爱发脾气。谁叫他“玉米糊”,那就倒霉啦!他会马上变得凶如野兽,谁也没有办法制服他。
“您好,安东尼奥师傅。”杰佩托说,“您干吗这样坐在地上?”
“我在教蚂蚁学算术呢。”
“这对您太有好处了!”
“杰佩托老兄,是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儿来了?”
“是两条腿。您知道,安东尼奥师傅,我来您这儿是求您帮个忙的。”
“我在这儿时刻准备为您效劳。”木匠回答说,同时他用双膝支起身子站起来。
“今天早晨,我的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
“说出来听听。”
“我想自己做一个漂亮的木偶,一个神通广大的木偶,会跳舞,会击剑,又会翻跟头。我想带着这个木偶周游世界,挣口饭吃,挣杯酒喝,你看怎么样?”
“好样儿的,‘玉米糊’!”还是那个细小的声音喊起来,谁也不明白这声音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
听到有人喊他“玉米糊”,杰佩托老兄被气得满脸通红,跟一个红辣椒一样,于是他向木匠转过身子,气冲冲地说:
“您干吗冒犯我?”
“谁冒犯您了?”
“您叫我‘玉米糊’!……”
“那不是我。”
“那您说一下,难道是我叫的?!我看就是您叫的。”
“我没叫!”
“您叫了!”
“我没叫!”
“您叫了!”
他俩越说越激动,从动嘴到动手,他们相互揪住假发,又抓又咬,打作一团。
打完架,安东尼奥师傅发现自己的手里攥着杰佩托的黄色发套,而杰佩托则发现自己的嘴里叼着木匠的灰白色假发。
“请把我的假发还给我!”安东尼奥师傅说。
“那你也把我的还给我,然后我们重归于好。”
两位小老头在各自拿回自己的假发套之后,紧紧握手言和,并发誓要一辈子做好朋友。
“那么,杰佩托老兄,”木匠说着,做了个和解的动作,“您想让我帮什么忙呢?”
“我想要点木头,做我的木偶,您肯给我吗?”
安东尼奥师傅听后满心欢喜,马上拿起工作台上那块吓得他半死的木头。可当他正要把木头交给朋友时,那块木头猛然一震,竟从他手上滑了下去,狠狠地打在可怜的杰佩托那干瘦的胫骨上。
“哎哟,安东尼奥师傅,难道您就以这样的礼貌将您的东西赠送给我吗?您几乎把我打成瘸子了!”
“我向您发誓这不是我干的!”
“那么,是我干的喽!……”
“全怪这块木头……”
“我知道是木头,但是您把它扔到我的腿上了哟!”
“我没有扔!”
“撒谎者!”
“杰佩托,您别得罪我,否则,我叫您‘玉米糊’!……”
“蠢驴!”
“玉米糊!”
“笨驴!”
“玉米糊!”
“丑猴!”
“玉米糊!”
听到第三次叫他“玉米糊”,杰佩托禁不住勃然大怒,他向木匠猛扑过去,于是两个人大干了一仗。
打完仗后,安东尼奥师傅发现自己的鼻子上多了两道抓痕,而另一位的上衣少了两颗纽扣。这样,两个人旗鼓相当,不分胜负,*后紧紧握手,并发誓一辈子永做好朋友。
这时,杰佩托拿起这块神奇的木头,感谢完安东尼奥师傅,一瘸一拐地回家去了。第三章
杰佩托回到家里之后,便马上动手做木偶,并给他起名为匹诺曹。
杰佩托的家是一间底层的小房子,从楼梯口处采光照明。家具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一把破旧不堪的椅子、一张破破烂烂的床以及一张破损不全的小桌子。里墙有个生着火的小壁炉,但那火是画出来的。火的旁边画着一口锅,锅里的水欢快地沸腾着,并向外冒着袅袅的热气,看上去就像真的雾气一样。
杰佩托一回到家里,便马上拿起工具开始雕刻,制作他的木偶。
“我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呢?”他自言自语地说,“我要叫他匹诺曹匹诺曹,意思是松子。按着意大利语发音,应为“匹诺吉奥”。,这个名字会给他带来好运。我认识一户人家全都叫匹诺曹,匹诺曹父亲、匹诺曹母亲以及匹诺曹孩子们。一家人都生活得很好。他们中*富有的一个靠乞讨过日子。”
当杰佩托给他的木偶找到名字之后,便动手精雕细刻起来,并很快就为他做出了头发,然后是额头,再后是眼睛。眼睛做好之后,杰佩托发现木偶的眼睛竟滴溜溜地动起来,并且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你们想一下他该有多么惊讶吧。杰佩托看到那两只木眼睛盯着自己,心里感到很不舒服,于是便用愤恨的口气说:“贼木头眼睛,干吗老是盯着我?”
没有任何人作答。
于是做完了眼睛,又为他做了鼻子。然而鼻子刚刚做完,它就开始长起来,长呀,长呀,长呀,只几分钟工夫,就变成了一个很长很长的鼻子,还一直没完没了地长下去。
可怜的杰佩托一刻不停地切割鼻子,可他越是切割和截短,那放肆无礼的鼻子越是变得越来越长。
做完鼻子,又为他做了嘴巴。
嘴巴还没等做完,它便马上开始笑起来,并跟杰佩托开起了玩笑。
“别笑了!”杰佩托生气地说,可他的话就像是对牛弹琴。
“我再对你说一遍,别笑了!”杰佩托用威胁的口气吼叫着。
这时嘴巴不笑了,但整条舌头却拖了出来。
杰佩托为了不耽误自己的活计,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又继续干活儿。
做完嘴巴,又为他做了下巴,然后又做了脖子、肩膀、肚子、胳膊和手。
刚刚做完双手,杰佩托觉得头上的发套被人摘走了。他抬头望去,看见什么了?他看到他的黄色发套拿在木偶的手里。
“匹诺曹!……把我的假发还给我!”
可匹诺曹不但没有把发套还给他,而且还把发套戴到自己的头上,几乎把自己闷个半死。
面对傲慢无礼和寻人开心的木偶,杰佩托感到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伤心和难过,他转过身子对匹诺曹说:“你这个淘气包儿子!你还没有被做完,就已经开始不尊重你父亲了!不好,我的孩子,不好!”
杰佩托擦干了一滴眼泪。
剩下要做的是腿和脚了。
杰佩托刚刚为他做完了脚,就感到鼻子尖儿上挨了一踢。
“我这是活该!”于是他自言自语地说,“我早该想到这一点!现在已经太晚了!”
然后他用胳膊夹起木偶,把他放在房间的地板上,要让他学走路。
匹诺曹的腿很僵硬,不会移动。杰佩托拉着他的手教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迈。
等到腿能活动了,匹诺曹便开始自己走路了,并在房间里跑起来。直到后来,他穿过家门,跑到街上,撒腿跑掉了。
可怜的杰佩托在后面跑,可怎么也追不上,因为捣蛋鬼匹诺曹像野兔一样地跳跃奔跑。他的脚板打在铺石路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就像二十个农民穿着木屐在走路一样。
“捉住他!捉住他!”杰佩托吼叫着。然而,走在街上的人看到这块木头像跑马驹一样地狂奔,都停下来惊奇地看着他,笑呀,笑呀,笑得简直难以想象。
*后幸亏遇到一名宪兵宪兵,属于武装部队的特种部队。在和平时期,其职责为维护公共秩序,承担司法警察、**警察和军事警察的工作。。他听到附近的吵闹声,以为是一匹马驹从主人的手中挣脱出来,于是在大街中间勇敢地叉开两条腿,决心拦住马驹的去路,以免发生更大的灾难。
然而,当匹诺曹远远地看到宪兵拦在大街中间时,就想方设法地从他两腿中间出其不意地钻过去,但是却没有成功。
宪兵没有挪动一步,便干净利索地抓住他的鼻子(这个鼻子过分的长,好像做出来是专门为了被宪兵们抓住的),将他交到杰佩托的手里。杰佩托为了教训他,真想马上狠狠地拉一下他的耳朵。可他找来找去,竟然没有找到耳朵。你们可以想象得到,杰佩托会有多么惊奇啊!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他在急急忙忙地雕刻他时,居然忘记给他做耳朵啦。
于是杰佩托一把抓住木偶的长脖子,将他拖在身后,这时,他摇晃着脑袋吓唬他说:“现在我们回家。等我们到了家,你不必怀疑,我们一定会算账的!”
匹诺曹听说要跟他算账,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不想再走了。这时,那些好奇心重的人和游手好闲的人纷纷停下来,围成一大圈来看热闹。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可怜的木偶!”有些人说,“他不想回家是有道理的!天晓得杰佩托那家伙会怎么揍他呢!……”
还有些不怀好意的人附和地说:“那位杰佩托看上去像个正人君子,但对孩子活像个暴君!要是那可怜的木偶落到他手里,他极有可能把它打成碎片!……”
总而言之,经他们这么一说一做,宪兵放走了匹诺曹,而把那个可怜的杰佩托带进了监狱。杰佩托一时找不出什么话语为自己辩解,哭得像一头小公牛。他一面向监狱走去,一面呜咽着结结巴巴地说:“可恶的儿子啊!想想看,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做了个这么好的木偶啊!可我这是自作自受!我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啊!……”
这以后发生的事情简直令人无法相信,我将在这下面的章节里为你们讲述。第四章
匹诺曹和会说话的蟋蟀的故事。从这个故事可以看到,坏孩子是如何讨厌比他们懂得多的人来规劝自己的。
好吧,孩子们,我将告诉你们,当可怜的杰佩托无辜地被带到监狱时,那个淘气包匹诺曹却挣脱宪兵的魔爪,拔腿就跑。他越过田野,以便尽快地回到家里。他慌里慌张地奔跑,跳过高高的陡坡,翻过荆棘栅栏,跨过满水的沟渠,简直就像是被猎人们追赶着的一只小山羊或者小野兔。
跑到家门前,他看见朝街的大门半掩着。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刚刚放下门插销,便一屁股坐到地上,高兴地舒了长长的一口气。
然而,他的那个高兴劲却只有一小会儿,因为他听到屋子里有人在叫:“————!”
“谁在叫我呀?”被吓破胆的匹诺曹问。
“是我!”
匹诺曹转过身子,看见一只肥大的蟋蟀正慢慢腾腾地往墙上爬。
“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会说话的蟋蟀,我住在这屋子里有一百多年了。”
“不过今天这屋子是我的,”木偶说,“如果你真想让我高兴的话,请你头也别回地马上走开吧。”
“在我没有向你说出一个伟大的真理之前,”蟋蟀回答说,“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那你就告诉我,并且快着点儿。”
“不听父母的话,任性地离开自己家的孩子是要吃苦头的!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永远不会有好结果,而且,他们迟早会后悔莫及的。”
“我的蟋蟀,你就唱吧,像你喜欢的那样,随你唱吧。但我知道,明早天一亮,我就要离开这里,因为要是我留下来,那发生在所有孩子身上的事情也会落在我的头上。也就是说,他会把我送到学校去,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我都得去读书。我向你吐露秘密吧,我对读书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我更喜欢欢蹦乱跳地追蝴蝶,爬树并掏窝子里的小鸟来取乐。”
“可怜的小傻瓜!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做,等你长大之后就会变成一头大蠢驴,所有的人都会拿你寻开心吗?”
“住嘴吧,你这个不吉利的坏蟋蟀!”匹诺曹吼叫起来。
可蟋蟀很有耐心,又颇有哲学家的气度,对匹诺曹的粗暴无礼不但不生气,反而以同样的语气继续说:“���要是不喜欢上学,为什么不至少学会一种手艺,好正正当当地挣块面包呢?”
“你要我告诉你吗?”匹诺曹回答说,他开始显得不耐烦了,“在世界上的所有手艺中,真正让我喜欢的只有一种。”
“那这手艺是什么呢?”
“那就是吃吃喝喝睡大觉,尽情地玩乐,从早到晚地过一种流浪生活。”
“你应该知道,”会说话的蟋蟀以它惯常的平静口吻说,“凡是干这种营生的人到头来几乎不是进医院,就是进班房。”
“当心点,不吉利的坏蟋蟀!……要是你把我惹急了,倒霉的是你!”
“可怜的匹诺曹!你真让我同情你!……”
“我为什么让你同情?”
“因为你是个木偶,而更糟糕的是你长着个木头脑袋。”
听到*后这句话,匹诺曹火冒三丈,顺手抄起工作台上的一把木锤子,向会说话的蟋蟀掷了过去。
也许他根本不相信会打中他,然而不幸的是,恰好打中了他的头,致使可怜的蟋蟀刚刚发出“————”的叫声,就被打死了,僵硬地粘在了墙上。第五章
匹诺曹饿了,找个鸡蛋想做煎蛋吃,然而在*紧要的关头,煎蛋竟从窗口飞走了。
这时候天开始黑了。匹诺曹想起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吃过,他感到肚子咕咕直响,那感觉非常像食欲。
而对孩子们来说,食欲的脚步走得太快了。实际上,短短的几分钟之后,这食欲就变成了饥饿,而转眼之间,这饥饿又变成了一只饿狼,饿得肚子像用刀割似的难受。
可怜的匹诺曹马上跪到炉灶前,灶子上的一口锅正在冒着热气。他想要打开锅盖,看看里面煮着什么东西。然而那锅是画在墙上的。你们可以想象得出,他会多么失望。他本来就已经很长的鼻子至少又长出了四指。
于是他开始在屋子里乱跑,并翻遍了所有的抽屉和壁柜,想找到一点儿吃的。哪怕是一点儿干面包、一点儿面包皮、一块狗啃剩下的骨头、一点儿发霉的玉米糊、一根鱼骨刺、一个樱桃核……总而言之,一些能咀嚼的东西。然而,他什么都没有找到,一丁点儿的东西也没找到,真正的一无所获。
可与此同时,饥饿感却在增长,越来越厉害。可怜的匹诺曹除了打哈欠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可以聊以自慰了。他的哈欠打得如此之长,有几次,嘴巴都扯到耳朵旁边了。打完哈欠,他就吐口水,这时他感到胃都离他而去了。
于是他绝望了,哭泣着说:“会说话的蟋蟀说得对。我跟自己的爸爸作对,逃出家门是错误的……要是我爸爸在这里,现在我就不会被哈欠打得死去活来了!唉!饥饿是一种多么讨厌的病啊!”
这时他好像突然看到垃圾堆里有某种又圆又白的东西,完全像是一个鸡蛋。他一跃而起,只跳了一下,就扑到了它的跟前。那果真是只鸡蛋。
木偶的高兴之情是无法形容的,他几乎以为是在做梦。他把鸡蛋捧在手里转来转去,又抚摸又亲吻,边亲吻边说道:“现在,我该怎样做呢?把它做成煎蛋?……不行,*好把它放在盘子里面蒸熟!……啊,如果在平底锅里煎着吃,不是更有味道吗?啊,如果蒸的鸡蛋能喝呢?不行,*快捷的办法还是在盘子里蒸着吃,或是在小平底锅里煎着吃,因为我太想把它吃了!”
说到做到,他把小平底锅放到装满烧炭的火盆上,小平底锅里既不放菜油,也不放黄油,而是倒入一点儿水。当水刚刚开始冒气时,吧嗒一声,他打碎蛋壳,准备把鸡蛋倒进里面。
但是倒出来的却不是蛋白和蛋黄,而是一只欢快无比和彬彬有礼的小公鸡。这只小公鸡行完一个优美的屈膝礼,说道:“匹诺曹先生,万分感谢,谢谢您让我节省了力气,不用自己啄破蛋壳了!再见,祝您身体好,并向您的家人致以亲切的问候!”
小公鸡说完这些话,便展开翅膀,从敞开着的窗户飞出去,从视线里消失了。
可怜的木偶站在那里,好像被惊呆了,两眼一动不动,嘴巴张开,手里拿着蛋壳。此后,等他从*初的惊愕中清醒过来时,他便放声大哭起来,并失声叫喊,绝望地直在地上跺脚,边哭边说:“还是会说话的蟋蟀说得对!如果我不离家出走,如果我爸爸在这里,我现在就不会饿得要死了!哎哟,饥饿是一种多么讨厌的病啊!”
因为他的肚子从来没有这样不停地咕咕响过,而他又不知道怎么才能叫它安静下来,他想走出家门,想到附近的小镇去转转,盼望着能遇见某位好心人,能施舍一点儿面包给他充饥。第六章
匹诺曹把脚放在火盆上睡着了,第二天早晨醒来,两只脚全被烧掉了。
那真是一个地狱般可怕的夜晚。雷声隆隆,闪电阵阵,天空好像被点着了火一般,冰凉透骨的大风疯狂地呼啸着,掀起一眼望不到边的滚滚尘埃,把田野里所有的树木刮得嘎吱作响。
匹诺曹非常害怕雷鸣电闪,但是饥饿感比恐惧更强烈,因此,他走出家门,向外飞奔起来。只跑了一百步左右,他就来到了一个村镇上,他的舌头伸出老长,嘴里喘着粗气,活像一只猎犬。
然而他看到的是一片漆黑,没有一个人影。店铺都关着门,家家门窗紧闭,街上连条狗都没有,仿佛是个死人住的村落。
这时匹诺曹受到绝望和饥饿的驱使,找到了一户人家门口,开始不停地按门铃,他自言自语道:“总会有人探头看看的。”
果然,一个小老头从窗口探出头来。他头戴睡帽,大发雷霆地喊道:“在这个时辰您要干什么?”
“劳驾,您能给我一点儿面包吗?”
“您在那儿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小老头回答说。他以为来了一个淘气包,那些讨厌的孩子往往以深更半夜去按别人家的门铃来取乐,去打搅正在安安静静睡觉的好人。
半分钟之后,窗户又打开了,还是那位小老头的声音冲着匹诺曹高声喊叫:“在下面等着,摊开帽子吧。”
匹诺曹还没有一个帽子,他靠近些,不料一大盆水向他身上直泼下来,把他从头浇到脚,就像他是一盆枯萎了的天竺葵一样。
他像只落汤鸡似的回到了家里,又累又饿,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因为他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坐了下来,把两只湿淋淋、沾满污泥的脚放在装满烧炭的火盆上。
他在那里睡着了。在睡觉的时候,木头脚被火烧着了,慢慢地、慢慢地被烧成了炭,变成了灰。
匹诺曹继续睡着大觉,并且还打着呼噜,就好像那双脚是别人的一般。直到天色大亮,有人敲门,他才终于醒过来。
“谁呀?”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揉着眼睛问道。
“是我。”一个声音回答。
那是杰佩托的声音。第七章
杰佩托回到家里。这个可怜的人把为自己带回来的早餐给了木偶吃。
可怜的匹诺曹一直睡眼蒙眬,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脚全被烧掉了,他刚一听到他父亲的声音,就猛地从凳子上跳起来,跑去拉门闩。但他的身子摇晃了两三下,便一下子直挺挺地摔倒在地板上。
他倒在地上的声音,和一只装满长勺的大麻袋从六层楼上掉下来的动静一模一样。
“给我开门!”这时杰佩托在门外叫喊起来。
“我的爸爸,我开不了门。”木偶回答说,又是哭,又是在地上打滚。
“为什么你开不了门?”
“因为我的脚被吃掉了。”
“是谁吃掉了你的脚?”
“猫。”匹诺曹说,因为这时候他看见一只猫正用两只前爪拨弄一些刨花跳舞来娱乐。
“我对你说,给我开门!”杰佩托重复道,“要不,等我进了屋子,我给你一只猫!”
“我站不起来,请您相信我吧。唉,我真可怜啊!可怜的我,我将一辈子用膝盖走路啦!……”
杰佩托以为木偶的所有这些啼哭又是在搞恶作剧,他想该让这些把戏收场了,于是他爬上墙,从窗口进到屋里。
起初,他本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可后来他看见他的匹诺曹躺在地上,果真没有了脚,于是马上软下心来,立刻搂着他的脖子,开始亲吻他,泪珠顺着他的面颊流淌下来,他哽咽着问:“我的小匹诺曹啊!你的脚怎么烧没了?”
“我不知道,爸爸,不过,请您相信,那是个地狱般的可怕之夜,只要我活着,我永远会记得。雷鸣电闪,我肚子饿得生疼,于是会说话的蟋蟀对我说:‘你这是活该!你是个坏蛋,你自作自受。’我对它说:‘小心点,蟋蟀!……’他对我说:‘你是个木偶,有个木头脑袋。’于是我抄起一把木头锤子,朝它扔过去,它就死了。但这都怪它自己,因为我并不想打死它。我太饿了,我找到一只鸡蛋,我把小平底锅放在燃着炭火的火盆上,可鸡蛋里却跑出来一只小公鸡,并说:‘再见……向你的家人致以亲切的问候。’我越来越饿,由于这个,那个戴睡帽的小老头从窗口探出头来对我说:‘在下面站着,摊开帽子!’结果我的头上被浇了一盆水。但是要一点儿面包并不可耻,难道不是吗?后来我马上回到家里,因为我浑身湿淋淋的,我把脚放在火盆上烤干,而您回来了,我发现脚被烧掉了,可我还是饿得要命,而脚却没有了!哟!……哟!……哟!……哟!……”
可怜的匹诺曹开始又哭又嚷,其动静之大,五公里之外的地方都能听得到。
从匹诺曹所有那些纠缠不清的讲述中,杰佩托只明白了一件事:木偶感到快要饿死了。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三个梨,递给木偶说:“这三个梨是我当早餐的,但我更情愿送给你。吃吧,吃了对你有好处。”
“要是您叫我吃,劳您驾,请把梨皮削掉。”
“削皮?”杰佩托吃惊地问道,“我真不敢相信,我的孩子,你的嘴这么刁,吃东西这么挑剔。这可不好!在这个世界上,从小孩子的时候开始,就要养成不挑食的习惯,要做到什么都能吃,因为谁都无法料到会发生什么事情。意外情况是很多的!……”
“您说得不错,”匹诺曹补充说,“但我从不吃不削皮的水果。水果皮我受不了。”
那位好人杰佩托拿出小刀,以极大的耐心削去三个梨的皮,把所有的梨皮放到桌子的一角上。
匹诺曹只两口就吃完了**只梨,当他正要把梨核扔掉时,杰佩托却抓住他的胳膊,对他说:“别扔掉,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东西都会有用。”
“不过,我真的不想吃下梨核!”木偶嚷道,他像蝰蛇一样地扭着身子。
“天晓得!意外情况很多!……”杰佩托重复道,并没有发火。
事实是,三个梨核并没有被扔出窗外,而是与梨皮一起被放在了桌子的角上。
吃下,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吞下三个梨子后,匹诺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然后哭哭啼啼地说:
“我又饿了!”
“可是,我的孩子,我再没有任何东西给你吃了。”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任何东西都没有?”
“我有的只是这些梨皮和梨核了。”
“忍着点吧!”匹诺曹说,“如果没有别的,那给我吃梨皮吧。”
他开始嚼起梨皮来。起初,他歪着一点儿嘴,但后来,便是一块接着一块,一阵风似的,他吃完了所有的梨皮。吃完梨皮,又吃梨核,等他吃完了每样东西,便兴高采烈地用手拍拍肚子,欣喜若狂地说:“现在我感到舒服了。”
“那么看来,”杰佩托说话了,“还是我说得对。我曾对你说过,不应该养成坏习惯,在吃东西时,既不要吹毛求疵,又不要过分精细。我亲爱的,谁都无法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会遇到什么事情。意外情况是很多的!……”第八章
杰佩托为匹诺曹重新做了一双脚,又卖掉自己的上衣,给他买识字课本。
木偶刚刚赶跑了饥饿,立刻开始又发牢骚又哭闹,因为他想要一双新脚。
可是杰佩托为了惩罚他所犯下的恶作剧,就索性让他哭个够,让他绝望了大半天,然后对他说:“我为什么要再给你做一双脚呢?难道是为了眼睁睁地看着你再从家里逃掉吗?”
“我向您保证,”木偶抽泣着说,“从今以后,我一定学好……”
“所有的孩子,”杰佩托回答说,“当他们想得到某样东西时,都是这么说的。”
“我向您保证,我要去上学,去学习,为自己争光……”
“所有的孩子,当他们想得到某样东西时,都会重复同样的假话。”
“可我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我比别人都好,我总是说真话。我向您保证,爸爸,我将学会一门手艺,我将是您老年的安慰和依靠。”
杰佩托尽管露出一副暴君的嘴脸,可看到他可怜的匹诺曹那令人怜悯的处境时,便眼里噙满泪水,心也变得宽容大度。他没有再回答别的话语,而是手里抄起木匠的工具和两小块晾晒过的木头,开始一心一意地干起活来。
不到一个钟头,两只脚已经利利索索地做好。这是两只轻快、干燥、强劲有力的脚,就好像是由一位天才的艺术家塑造出来的。
于是,杰佩托对木偶说:“闭上眼睛睡觉吧!”
匹诺曹闭上了眼睛,假装睡觉。在他假装睡着了的时间里,杰佩托用一点儿溶化在一只蛋壳里的胶水把两只脚粘在他的腿上。他粘得天衣无缝,以至于连粘过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木偶刚一发现有了脚,便一骨碌从躺着的桌子上跳下来,开始马不停蹄地撒欢儿,千百次地活动两腿学走路,千百次地翻跟头,简直高兴得发了疯。
“为了报答您为我做的一切,”匹诺曹对他爸爸说,“我要马上去上学。”
“真是个好孩子!”
“可要去上学,我需要一点衣服。”
杰佩托很穷,身上连一分钱也没有,于是用花纸为他做了一件衣服,用树皮做了一双鞋子,用面包心做了一顶帽子。
匹诺曹马上跑到盛满水的脸盆里去照镜子,他对自己的样子非常满意,以至于神气十足地说:“我真像一名绅士!”
“真的,”杰佩托回答,“但是,你要记住,使人变成绅士的与其说是漂亮衣服,不如说是干净衣服。”
“说到这,”木偶补充说,“要去上学,我总是缺点什么,而且是*重要的、*好的东西。”
“也就是说?”
“我缺识字课本。”
“你说得对,可怎么才能弄到它呢?”
“这太容易了,到一位书商那儿买下就是了。”
“那钱呢?”
“我没钱。”
“我也没钱。”善良的老人接着说,并露出伤心的样子。
匹诺曹虽然是个极其快活的孩子,这时也露出受伤的神情。因为当真正处于贫穷时,人人都会明白其中的窘迫,就连孩子也不例外。
“别着急!”杰佩托突然喊了一声,站起来,穿上粗制斜纹布做的、已经补丁摞补丁的旧衣服,跑着出了家门。
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给儿子的识字课本,可是他的衣服却没有了。这位可怜的人身上只穿着衬衣,而外面下着大雪。
“爸爸,衣服呢?”
“我卖了。”
“您为什么卖了?”
“因为我热。”
匹诺曹一下子就明白了爸爸的话,他无法**自己内心的激动,扑上去搂住杰佩托的脖子,开始在他的整个脸上狂吻。第九章
匹诺曹卖掉识字课本,为的是去看木偶戏。
雪停了,匹诺曹胳膊下面夹着漂亮而崭新的识字课本,走上了通向学校的道路。走在路上,他那小小的脑袋瓜里闪现出成千个奇思妙想,出现了成千座空中楼阁,想得一个比一个更美。
他自言自语说个不停:“今天去学校,我要马上学会念书,后天我将学会数数。然后,用我的本事去挣很多钱,等我的口袋里有了**笔钱时,我要马上给我爸爸做一件漂亮的粗布上衣。我干吗要说粗布的呢?我要为他做一件完全用金子和银子织成的,带钻石纽扣的上衣。那位可怜的人真的应该有件这样的衣服,因为,总而言之,他为了给我买书,为了让我受教育,他落得只能穿衬衣了……天气又这么冷!只有爸爸们才能做出某些牺牲!……”
当他万分激动地这样说的时候,他好像听到远处有吹笛子和敲大鼓的音乐声:噼,噼,噼,噼,噼,噼……咚,咚,咚,咚,咚……
他停下脚步,站着听。那些声音来自一条长长的横马路的尽头,那马路通向建在海滩上的一个小村镇。
“这些音乐是什么?真遗憾,我应该去上学,否则……”他停在那儿犹豫不决。不管怎么着,必须得拿个主意:或者去上学,或者去听笛子。
“今天我去听笛子,明天再上学,因为上学总会有时间的。”那个淘气包*后这样说,同时还耸了耸肩。
说到做到,他走上横马路,开始撒腿奔跑。他越跑就越清晰地听到笛子和大鼓的声音:噼噼噼,噼噼噼,噼噼噼……咚咚咚咚……
不大一会儿工夫,他来到一座广场**,这里人山人海,.一座大木棚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木棚用五颜六色的帆布装饰得花里胡哨。
“那大棚是什么呀?”匹诺曹转身向那个村镇上的一个孩子问道。
“你念念布告,那上面写着呢,你一念就知道了。”
“我倒很想念念,可恰恰是现如今我不会念。”
“好一头笨牛!那我给你念吧。要知道,那布告上像火一样鲜红的几个字,写的是‘木偶大戏台’……”
“戏开始老半天了?”
“现在刚开始。”
“进去看要花多少钱?”
“四个索尔多索尔多,意大利古钱币。。”
匹诺曹受好奇心驱使得极度兴奋,无法自持,便毫不害羞地对跟他讲话的孩子说:“你能借我四个索尔多吗?我明天还你。”
“我很愿意借给你,”那孩子跟他开玩笑地说,“可今天恰恰我不能借给你。”
“四个铜板,我把我的上衣卖给你。”于是木偶对他说。
“花纸做的上衣,我要它做什么?如果淋上雨,就再也从身上脱不掉了。”
“你要买我的鞋吗?”
“用来点火倒不坏。”
“帽子你能给我多少钱?”
“这倒真是可以买!用面包心做的一顶帽子!到时候,老鼠会爬到我头上来吃了!”
匹诺曹焦虑不安。他想卖出*后一件东西,可又没有勇气。他犹豫不定,迟疑不决,十分苦恼。*后他说:“你愿意用四个索尔多买下这个新的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