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黄昏的时候,反复无常的老天爷证明了杏儿的远见,狂风骤起,大雨如注,逼得容酒酒东躲西藏,好不容易看到路上有座破庙,容酒酒诅咒着杏儿的乌鸦嘴,逃命似的飞奔向破庙。世上本没有那么多破庙,大行皇帝三十年前毁佛封庙,强令僧众还俗,许多庙产无人经营,逐渐荒废下来。眼前的这座庙也有一间正殿,左右各有耳房,当年也曾容纳得下三五个和尚讲经论道。因为年久失修,正殿的匾额金字褪尽,半截耷拉着,仿佛轻轻一碰就会轰然落地。天色如混浊的黄酒,阴沉��不见半点光芒,倒是庙的左偏房里透出晃动的火光来。容酒酒心中大喜,有火就能取暖、烘衣服,把包袱里带的干粮烤得焦焦的香香的。怀着期待和憧憬,容酒酒踉踉跄跄地撞开庙门。庙门本来被一块不大的青石顶着,居然也没挡住她。正殿里生着一堆火,正在熊熊燃烧。容酒酒喜出望外,还没等她重新把门顶好,就听到一声石破天惊的哀号:“非礼勿视!”这就是容酒酒和苏慕两个人**次见面的场面,容酒酒当时还不知道,苏慕第二天就要被关进死囚牢,但是容大小姐的直觉还是很灵敏的,一眼就看出了苏慕满身的衰气。容酒酒也不知道,她和苏慕选的是同一条道路,此行东去二十里是崇门县,崇门县再向东十里是浊江集。浊江集紧靠大运河,搭船北上即是天下*繁华的**京城。容酒酒出发到京城去。从今天起,她不再是娇气的居家小女孩,而要做一个了不起的神探,区区二十里的路程,神探大人吃得了苦,无需雇马乘车,**就到啦。可是,谁料得到世事无常,老天爷偏要赶在今天大雨瓢泼呢?同样没想到的当然还有苏慕,堂堂的翩翩公子,落了单失了车马,徒步走了**的冤枉路,到头来被浇成了落汤鸡。容酒酒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便见苏慕只穿着中衣,正用袍服挡着身子,瑟瑟发抖,用哀怨的目光打量自己,简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苏慕比容酒酒大不了两岁,文文弱弱,面貌清秀。容酒酒看清正殿里并无旁人,定下神来,不满地说:“喊什么喊什么,我不过是进来避避雨,又不是妖魔鬼怪。”苏慕侧身不愿意正视容酒酒,一个劲摆手说:“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你先回避一下,容我更衣。”容酒酒勃然大怒:“外面风雨交加,我都快冻死了,要回避你自己回避。”“娘娘腔。”容酒酒不禁腹诽着,对苏慕下了结论。她解下包袱,卸下装着自己全部身家财富的褡裢,看到苏慕身边有好多干稻草,不客气地抱过来一大堆,给自己铺了个位置,舒舒服服坐到火旁。苏慕非常不满意她的行径,敢怒不敢言,侧着身子,抱着外衣,远远躲开容酒酒,溜到漆黑冰冷的耳房更衣去了。容酒酒趁他不在的工夫从包袱里拿了外衣换过,把苏慕用来架衣服的几根木棍支起来烘烤自己湿透的外衣。此刻有了火,顿时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耳房里传来哎哟哎哟的一阵叫唤,接着是摔跟头和翻滚的声音,大概苏慕黑暗中行事,深一脚浅一脚,踩空之后酿成了悲剧。容酒酒懒得理会,从包袱里拿出一把匕首,这是她带着防身的。容酒酒学过点三脚猫的功夫,出来闯荡是有底气的。她用匕首插上干粮,放在火上烘烤。干粮是杏儿给她新做的细面饼,加了葱油,在火上慢慢散发出香气,容酒酒深深吸了几下鼻子,肚子咕噜噜配合着叫唤起来。苏慕换好衣服回来,走路一瘸一拐,脸上沾染着灰土。容酒酒举起烤得焦香的面饼,陶醉地闻了闻,刚要大口咬上去,发现苏慕正死死盯着自己。苏慕捂着嘴巴,大气也不敢出,被匕首上闪烁的寒光吓坏了,躲着容酒酒,兜了个大圈子回到自己先前的位置坐下,可怜巴巴地继续烤火。容酒酒深为不满,暗想这人真是既馋又没礼貌,全没想到可怜的苏慕是被她吓坏了。容酒酒刚吃了一口面饼,听到苏慕的肚子一阵咕噜咕噜巨响,苏慕没吃晚饭,受到美食的刺激,肠胃再也不受控制,发出阵阵控诉。容酒酒横眉立目,这还能不能愉快地吃顿饭了?苏慕本是死要面子的人,一直自诩有圣人颜回的定力,对外物得失根本不放在心上。今天居然栽在一块面饼上,嘴里口水泛滥。苏慕用袖子遮住脸,简直没法见人了。容酒酒叹了口气:“喂,你袖子都被口水沾湿了,算了,分你一个面饼好了。”苏慕愕然看着递过来的面饼,结结巴巴说:“授受……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