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 h a p t e r?1
世界很大,童年很长,
你慢慢长,我慢慢养
我是不称职的妈妈
我的名字中有个“箐”,来自《易经》,意为“山谷中茂密的竹林”。我虽是外语老师,但和外国朋友交往只用中国名字“Qing”。老外不会发音,就叫我“Miss QQ”。慢慢地,“QQ小姐”就成了我的别名。
我23岁那年,首胎产下瘦得像耗子的巧克力妹妹。其实她刚生下时并不黑,白白嫩嫩,可是后来天天在外面疯跑,皮肤被晒成巧克力色,加上她很喜欢杏仁巧克力,渐渐地,大家都叫她“巧克力妹妹”。
巧克力妹妹是早产儿,白天呼呼大睡,晚上眼睛瞪得溜圆,用“惨绝人寰”的哭声逼迫我抱着边唱歌边晃一宿。产后抑郁症外加育儿疲劳,我的神经终于被逼到了极限。那**,我抛弃一切,离家出走……
其实,我并没走远,只是找了个小旅馆,在床上躺成大字,享受无人打扰的单身生活!可是,仅仅三个小时后,我就觉得少了点什么,独自看电视,吃零食,吃火锅,心中莫名有种空虚感,好像还有一丝丝的思念……打开手机,老公的电话立刻就进来了:“疯够了没有?在哪里?我们接你回家!”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一朵乌云而已。
不久,我又背着家人申请学校的出国项目。几经考试终于得到了机会。我几乎是等到快开学时才向家人宣布:“这个家,拜托各位了,我要去美国交流学习一年。公费,**不给家里增加负担!”站台上,我拖着箱子,不敢想年迈的爹妈,不敢看老公和他怀里咿咿呀呀笑脸如花的娃娃!
“浑身燃烧”的中国小姐
美国,我来啦!踏上美国的土地,我心中的愧疚和不舍似乎都烟消云散了。那一年,我26岁,头发散乱,眼睛里却闪耀着对新生活的期待和好奇。
可是,刚到美国华盛顿州,我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我的同事看我的眼神总是很奇怪,而且常常在背后说我什么。直到有**,校长找我谈话:“你这个岗位前一个女孩,来了就不走了,还拆散一对美满夫妻,从善良的美国女孩怀中抢走她的丈夫!记住,你是来工作,不是来‘采购’老公!我们提出申请,想终止这个项目,可是不知为何纽约把你送来?”什么?!我那天真是气得七窍生烟,晚上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第二天一大早,我直接冲进了校长办公室,一手持《独立宣言》,一手持《圣经》,气势汹汹地说:“首先,这张纸(《独立宣言》)上说,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如果那对夫妻真正美满,谁也拆不散!你们应该感谢我的‘前任’解救了一个美国青年,让他重新对爱情充满信心,你们不该妄加评判;第二,我把手放在这本书(《圣经》)上起誓,尽管我来这里的初衷并不是很好,但绝不为美国男人,请告诫自以为是的美国佬,少打我的主意!骄傲独立的中国女士不是‘西贡小姐’!”
结果,我这个QQ小姐从此出了名,当地报纸写道:校长先生警告大家“不要惹‘浑身燃烧’的中国小姐”!
那是2005年,中国和美国的差距还有点大。我有点自卑,又相当自尊,我用自创的方式和美国人相处。
我的常规工作量是每天在学区高中上两个班的中国文化课,每天工作两小时。他们哪知道我QQ小姐精力旺盛,上完课浑身力气没处使,四处蹭课,法语、西班牙语、修车、陶艺……老师们敞开大门,教我七十二般本领。投桃报李,我决定当学区志愿者,传播中国文化。
学校的董事会做了调查:“浑身燃烧”的中国小姐教会学区大半孩子(从幼儿园到大学)十八般武艺:写毛笔字,说中国话,画中国画,做蛋炒饭,打乒乓球,剪纸,唱京剧《苏三起解》和黄梅戏《女驸马》,背《木兰辞》片段……我一个人如约来,按时去,留下的是笑声,带走的是回忆,没有“采购”任何美国男人。
学年结束时,校长在欢送会上给我颁发奖章和证书,并表达深深的歉意。他感谢我对中美文化交流作出的贡献,愿意派美国老师到我们学校,延续中美友谊。2010年,美国朋友保拉和克里斯到我们学校做一年交换教师。
后来,2013年夏天,我和巧克力妹妹应邀去参加美国房东的八十大寿。有**,我和巧克力妹妹就喝牛奶问题起了严重争执,平时搞笑的美国爷爷很严肃地对小丫头说:“麦洛蒂,我觉得你应该更尊重妈妈,听妈妈的话,因为她是我见过的*好的老师和妈妈。”巧克力妹妹余怒未消,头顶冒着热腾腾的怒气。爷爷继续说:“你的妈妈,只用一年时间,靠勤奋和聪明换来美国人的爱和尊重;她用11年的时间爱你,难道不该得到你的尊重?”
我当时被感动得泪眼婆娑!同时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尊严和尊重,要靠自己去赢得。正如美国苹果公司联合创始人史蒂夫·乔布斯所说:“回首时才发现,人生是由一个个看似不相干的点连接而成。”在人生的那一个点上,我坚持了勤奋、独立、自尊。或许处于叛逆期的巧克力妹妹当时未必接受,将来在人生的某一个节点上,娇稚的小女孩一定会想起妈妈为她树立过的榜样!
我在地球这一端思念你
解决了初到美国的一系列问题后,我开始喜欢上“长青州”善良幽默的人们和宁静丰茂的针叶林。阳光灿烂的下午,放学回家后,吃一杯杏仁碎香蕉冰淇淋,躺进苹果树下的吊床里,看图书馆里借的小说。有时,几只小鹿会从森林边缘走来,轻盈地跃过栅栏,在我的面前,低头吃地上的苹果。小鹿的睫毛很长,眼神很温柔,在斑斓的阳光中,有梦幻的色彩。那是美国留给我的*美的印象。可是,对巧克力妹妹的思念,却总是会跳出来,把我拉回到现实。
**的时候,美国房东常带我出去玩。在森林里野营、射击和打猎是他们*喜欢的活动。美国阿姨送给我一把银色袖珍手枪。我很得意,每天都带着它,但一次都没派上用场,这个地区**得门钥匙都放在门前地垫下,在超市买东西不必关车窗。那**,小侄儿们也一起去了,三岁的小侄儿安德鲁,在爸爸的指导下,用小小的BB枪准确地射中枪靶。我看着欢呼雀跃的小安德鲁,想到和他同龄的巧克力妹妹,没有妈妈的她,该是何等孤单啊?我刚刚感受到的兴奋愉悦突然烟消云散,呆呆地站在热闹的朋友中,喉头哽着一团苦涩,心中死寂。
圣诞节,我去佛罗里达姐姐家度假。姐姐看我狼吞虎咽吃龙虾的样子,幽幽地叹口气:“要是我们巧克力妹妹也在就好了!”
初夏时,和姐姐去黄石公园。尚未进入旺季的**公园安静祥和,野牛妈妈带着宝宝过马路,灰熊妈妈带着宝宝觅食,驼鹿妈妈带着宝宝吃草,白头秃鹰在高空滑翔,嘴里衔着哺育幼雏的食物。
是的,美国生活给我展示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可每当处于极度惊喜、畅享欢乐时,我一定会乐极生悲,眼泪与鼻涕齐流,鼻子和喉咙共酸:良辰美景,没有你,堪与谁诉?
妈妈错了,我曾以为自由是一个人随心所欲走天涯,无拘无束看世界,嬉笑怒骂肆意挥洒青春;妈妈错了,人生是回不去的单行道,自从生命中有了你,了无牵挂再无可能。你从来没主动要求来到人世间。既然邀请你来,那我们就必须好好爱你善待你。有了你,没心没肺的妈妈的B-612小星球上开出*娇美的玫瑰,我“驯养”了你,你也“驯养”了我。
我终于明白,宝贝,你不是累赘,你是我生命中的礼物,是上帝的恩赐。我发誓,在你没有长大成年的岁月里,再也不离开你。我要紧紧牵着你的小手,登世界*高的山,游*深的海,看日出日落,阅尽世间美景。我依然是自由呼吸的QQ小姐,但后面必须加上“巧克力妹妹”。
离开家这一年,我*大的收获,是明白了家的意义。离开你之后的残缺感,指引我找到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