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华法案》阴影下:天使岛上的中国移民 天使岛(Angel Island),坐落于旧金山湾,毗邻鹈鹕岛(Alcatraz Island),现今已是一座风光旖旎的州立公园。曾有50万以上的外国移民从这里入境美国,其中包括1910年至1940年间来自中国的10万华人。以纽约的爱丽丝岛为蓝本,天使岛被建成新的移民拘留所,新移民在这里等待入关体检验放等事的结果。但大相径庭的是,建设爱丽丝岛旨在欢迎欧洲移民来到美国,而建造天使岛拘留所则出于执行《排华法案》,将中国和其他亚洲移民排除在**之外。在天使岛拘留的人员中间,有70% 是申请入境美国的中国人。他们要在这里经历较之其他移民群体更长时间的检查、口供盘问与拘留,这已经成为惯例。 移民的艰难与拘留的苦痛,两者交汇一处,在很多华人心头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印记。于是,很多人开始在营房的墙壁上题诗,记录下他们奔赴美国的苦旅、对于故土家园的思恋,以及在美遭遇引发的愤怒心与羞辱感。有些人不愿意把这些悲伤的故事讲给后人,对此讳莫如深。直到多年以后,在口述历史研究者温情脉脉的劝说下,这些人才愿意一吐心曲。这本诗歌与口述历史的合集见证了这些人在天使岛的辛苦遭逢,持之以恒的抗争以及要在美国开创新生的坚定信念。 “为口奔驰” 中国人移民美国始于19世纪中叶。**批移民主要来自中国南方省份广东的珠江三角洲地区。金山(中国民间对于加利福尼亚的*常见称呼) 的淘金故事如同磁铁一般,吸引了大量的中国人前往美国。他们中间不仅有探矿者,也有工匠、商人和学生,但更多的还是卖力气的劳动者。后者的身影遍及夏威夷的甘蔗种植园,美国西部的矿山、铁路、农场、渔场和工厂。1882年,美国通过了《排华法案》。在此前的三十年间(1852—1882),超过30万华人进入美国社会。他们作为劳工源源不断地进入美国,极大地促进了美国工业的蓬勃发展,利润不断增加,同时也加速了西方资本主义在全球范围内的扩张。 中英之间曾爆发两次鸦片战争(1839—1842,1856—1860),均以清廷失败告终。之后,积贫积弱的中国被迫开放港口与外国进行贸易,并支付赔偿款200万两白银,其中*动摇国本的是,赋予大不列颠及其盟友以治外法权,这使得他们可以不受中国法律制约。自此,中国人,特别是生活在南方农村地区的人们,生活一落千丈。赋税高企、土地被没收、进口商品的竞争优势、失业的窘境已经让他们疲惫不堪,此外,人口过剩、洪水泛滥、饥荒、匪患、农民起义带来的破坏,持续不断的土客(广州人与客家人) 间械斗,更无异于火上浇油。不少人由于滨海而居,很早便与外国商人接触,他们开始前往美国讨生活。当然,这一方面是受到了淘金热的蛊惑,另一方面则是听信了为新世界四处找寻年轻体壮劳工的掮客。 中国人抵达美国之后所受到的待遇绝非友善,这种情况几乎自移民之初便是如此。时值西方对外扩张时期,那些欧洲裔的美国人,笃信命定扩张论,遍身洋溢着白种人的优越感,以所有土地和财富的主人自居,中国移民则沦落为种族歧视与**剥削的牺牲品。尽管也有一些白种美国人欢迎中国人的到来,将他们视为美国大家庭的成员,但多数人还是将中国人当作黄祸看待——对美国人的生活方式构成道德、种族与经济上的威胁。甚而至于在中国人*初抵达美国之前,很多美国白人便固执己见地认为,中国是一个落后、野蛮、堕落的国度,国内遍布人渣。特别是中国人的种族与文化差异对他们来说更是如隔天壤。无论是大众传媒上还是国会大厅里,中国人的形象被描述为没有道德、充满罪恶、“遍身污秽与疾病”,只能充当苦役,“绝无成为公民之可能”。美国白种人将中国人看作低人一等的种族,将他们与非洲人、墨西哥人与美洲的印第安人归为一类,于是对于中国人多有虐待。 尽管中国人在美国鲜受欢迎,也并未享有一视同仁的待遇,但他们在美国成为世界经济、政治强国的过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修筑横亘美洲大陆的铁路动脉,华人是中流砥柱,建设美国西部的工业基础设施,他们也是生力军。华工铺设轨道,架设电报线路,开垦沙加缅度?圣华金三角洲(Sacramento?San Joaquin Delta) 的沼泽地,开发养殖虾和鲍鱼的渔场,种植纳帕?索诺玛(Napa?Sonoma) 大量的葡萄园,培育新的水果、蔬菜品种。无论是对于太平洋西北地区的矿业公司、鲑鱼罐头加工厂,还是对于加州欣欣向荣的农业和轻工业来说,华工都是可以信赖的劳动大军。尽管如此,新到的华工仍然摆脱不了已有的民族成见,受到歧视性法律和种族暴力的伤害。 早在1852年,便颁布了对外国矿工执照收税的法律,这是针对华人矿工的一项举措。到1870年这项法律被废止时,税收额度累计达到500万美元,这约略是该州收入的一半。随着淘金热逐渐由盛而衰,不怀好意的矿主们开始诉诸暴力来驱散华人矿工。有很多华人住在旧金山。为了剥夺华工的生计,让他们的日子不好过,这座城市通过了一系列的条例:《立方空气条例》(Cubic Air Ordinance) 规定,华人出租房屋空气供给量不得少于500立方英尺(约14~16立方米);《人行道条例》(Sidewalk Ordinance) 规定,华人在人行道上不得用扁担挑运洗衣物;《辫子条例》(Queue Ordinance) 规定,华人罪犯需要剪短头发,这在辫子标志**认同的年月无疑是奇耻大辱。此外,加利福尼亚还通过了违背民权的法律,其中规定华人不得移民进入该州,不得出庭指控白人,不得申请一切公务局的职位,不得与白人通婚,不得拥有土地。 然而,这只是噩梦的开始。19世纪70年代,西方社会遭遇了经济大萧条。在此期间,白人指责华工压低工资,抢了他们的饭碗,针对华人的暴力袭击时有发生。嗜血的暴徒攻击华人定居地,抢劫、私刑处死、放火、驱赶华人,整个美国西部都弥漫着暴力的空气。对此残酷的虐待华工行径,幽默作家马克·吐温(Mark Twain) 非常不满,他曾这样描写华人:“他们是个无害的民族,即便白人们无视他们,或者对他们百般虐待,事实上他们根本不会伤害人。 在工会**与投机政客合力施压下,国会终于在1882年通过了《排华法案》。如此一来,丹尼斯· 科尔尼(Denis Kearney) 在工人党(Workingmen’s Party) 的沙地集会上提出的口号——“中国人必须滚出去!”——便有了法律依据。这项法案通过后,华工移民进程被搁置了长达十年之久,华人再也无法归化为美国公民。与此同时,美国联邦政府成立了印第安人罪犯法庭(Court of Indian Offenses),指控美洲的土著居民举行异教仪式,并且强令印第安儿童离开父母,入寄宿学校学习。这些举措旨在去除他们身上的印第安人身份,通过同化教育让他们融入白人社会。正是在这样一种高压的种族政策之下,排华经过立法程序成为了联邦法律。 《排华法案》标志着美国移民政策从自由移民、不加限制到施加限制、兼以排斥的巨大变化。在接下来的几年中,美国国会又通过了几项法律,禁止来自南亚、日本、朝鲜半岛和菲律宾等地的移民入境,坦白计划限制南欧与东欧**的移民入境。按照种族和**划定的移民群体不得入境,这是美国有史以来的**次。只有政府官员、商人、学生、教师、游客以及那些自称是美国公民的人士不在被禁行列。在随后的几年里,《排华法案》的执行期限一再延长,同时几经修订:弥补条款以及条款实施过程中存在的漏洞,使条款内容的规定与执行变得越来越严苛。1904年,这部法案成为**性法案。对此,一位中国移民曾经说道:“他们称之为‘排华法案’,我看不是排华,而是灭族。”1887年,只有10名华人获准入境。 这些排华的法律一直到1943年才被取缔,而此时美国的华人社区已经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华人人口从1880 年的105 000 人锐减到1940年的77 000人。很多华人不得不忍受着与身在中国的妻儿长期分离的痛苦。唐人埠成为“单身汉的世界”,随之而来的是很多社会问题——卖淫嫖娼、聚众赌博、吸毒贩毒、堂会火拼——这些使得美国华裔在各个地方都抬不起头,总觉得自己是社会贱民、二等公民。 诗34 西风吹动薄罗裳, 山坐高楼板木房。 意好子娘云欲远, 月明偏受夜更长。 床头有酒心常醉, 枕底无花梦不香。 一幅幽情何心寄, 全凭知己解凄凉。 抵达旧金山的中国移民,1910年。华盛顿特区**档案馆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