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路四号不临街,在一个非常隐蔽的院子里,郭长城站在院门口仔细打量了半天,才就着手机屏幕的光,在浓密的爬山虎叶子下面找到了一个小门牌。只见门牌号下面有一行刻在石头上的小字——特别调查处。 院子里绿化做得很好,门口是停车位,往里走,有一排枝繁叶茂的大槐树,几乎成了林,只留出了一条小路,穿过去,他才看见了一个疑似传达室的小房子。 传达室里居然真的有人,亮着灯,透过窗户,郭长城看见一个穿着制服的人影,头上戴着大盖帽,正拿着一份报纸,不时翻动一下。郭长城深吸一口气,紧张得手心直冒汗,脑子里一片空白,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这个点钟传达室的人还不下班。 “我是来应聘的,这是我的通知书——我是来应聘的,这是我的通知书——我是来应聘的,这是我的通知书——” 郭长城像背课文一样,念念有词地把这句台词在嘴里咕哝了几十遍,终于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用颤抖的手敲了敲传达室的窗户。在对方还没完全抬起头来的时候,他交代遗言一般气如游丝地说:“我……我是来通知的,这是我的应聘书……” 传达室里的中年��人放下报纸,疑惑:“啊?” 这样都能念错词,郭长城欲哭无泪,脸憋成了一块紫薯。 好在这时,对方看见了他手里的通知书,立刻明白过来:“哦……哦!你就是今年新来的小同志吧?怎么称呼?哦——我看见了,小郭!咱们这儿可是好几年没看见过新人了,怎么样,地方不好找吧?” 郭长城松了一口气,他喜欢这种热情洋溢的人,只要对方“哇啦哇啦”一开话匣子,自己就只要点头或摇头就行了,不用专门组织语言。 “我跟你说,你有福气,赶巧了,今儿晚上我们领导也在,走,我先带你认认人。” 郭长城一听这话,汗毛都奓了起来——福气没觉得,他觉得自己脑袋上幽幽地升起一团霉气。 郭长城没出息,从小一见老师就腿肚子转筋,见了校长离着八丈就得绕路走,明明是个良民,可每次看见国庆站岗的武警都像耗子见了猫,弄得人家总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 见领导?那还不如让他去见鬼。 就在他冷汗横流的时候,脚步声响起,一个年轻男人从光明路四号的小院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嘴里叼着烟,手插在裤兜里,身材高挑,肩膀端正,浓眉、深眼窝、高鼻梁,十分英俊,只是脸色不太好看——这男人眉头皱着,脚下生风,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别挡道,少碍事,都给老子滚一边去。” 郭长城不巧正对上他的目光,被那双漂亮又冷漠的黑眼珠给吓得一激灵。他有种奇异的直觉——这位帅哥脾气不好。 脾气不好的帅哥看清他后,脚下来了个急刹车,下一刻,就神乎其技地变了脸,从“电闪雷鸣”直接跳跃到“晴空万里”,并且非常自然地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比翻书还快。他这一笑,两颊上竟然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叼着烟的嘴角显得有点歪,像是有点坏——坏得恰到好处、平易近人。 “这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来,小伙子,认识认识,这位就是我们领导。”郭长城被传达室的接待从身后推了一把,踉跄了半步,听见身后的人大嗓门地说,“赵处,这回咱们可有新同事啦。” 赵处热情友好地冲他伸出手:“你好,热烈欢迎。” 郭长城半身不遂似的把手心上的汗往裤子上蹭了几下,然后还丢人现眼地伸错了手,赶紧摸了电门似的缩回来,短袖衬衫的腋下和后背瞬间让汗给浸透了,全新的世界地图正在他身上慢慢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