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一壶月光下酒:兰州本土文学作品大赏》:
“对于老虞这个人,你们了解多少呢?”有**小虞向我们发问。
是啊,对于老虞这个人,我们了解多少呢?这么说吧,*先被压缩进这个20平米空间里的人,是我和老虞。我们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循着楼外张贴的广告不期而遇,我眼前的这位乍一看还是蛮普通的,就像所有毕业三五年后依然没着没落的青年,整个人的外观,就是一种“城乡接合部”的风貌,但当时,我看着老虞,觉得他有些没来由的别扭。后来我算弄明白了,可谓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老虞把衣服是统在裤腰里的。这应该是老虞让我别扭的地方。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充分的理由,衣服统在裤腰里,本来不是个问题,但不知道有谁统计过没有,把毕业三五年依然没有着落这些因素都参考进去,这样的一部分年轻人,有多少会是将衣服统在裤腰里的?老虞他栖身雁滩的出租屋,谋生于一家卖汽车配件的小公司,天天骑一辆需要弓背塌肩才能驾驭的自行车,行程大约都在50公里上下,这么一个人,却像写字楼里的小开一样,习惯把衣服统在裤腰里,可不是他妈的有型极了?
后来小王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再后来才是小虞。没什么可说的,我们四个年轻人已经将那20平米*大化地分摊了。被分摊了的,当然还有我们捉襟见肘的购买力和没有着落的人生。这样你就会明白了,为什么我会在这间出租屋里感受到非常突出的宁静之感。因为我已经极大地分摊了自己,把什么都匀了出去,涣散了,不宁静才怪。
所以从理论上讲,我应该是*了解老虞的人,毕竟是我俩先占领的这20平方米。但我也不能肯定,这个小虞会不会比我和小王掌握更多的材料,谁能忽视这样的事实呢?——在这个狭小的罐头瓶里,两位姓虞的成了多数。他们会由此更亲近一些吧?于是我和小王就自觉地将小虞的发问当作了一个设问句,认为他一定是要自问自答一番的。
果然是这样。以下就是小虞给出的答案:
老虞他其实挺孤独的(妖怪了,我们几个缩在同一罐头瓶里的年轻人,乃至满雁滩的人,乃至全兰城的人,乃至尘世中的所有人,有谁是不孤独的呢?)。尤其被我们老虞老虞地喊着,就更让他和我们有了一些隔阂,他可能会觉得,本来还算年轻的自己,莫名其妙一下子就苍老了吧?就是说,是我们把老虞喊苍老了,是我们把老虞喊孤独了。你们知道的,老虞几乎没有休息日,双休日咱们都还睡着的时候,他照例会扛着他的自行车下楼,出门。起初我也和你们一样,以为老虞的公司业务繁忙,或者这家伙兼了职,打了双份工之类的,可后来我知道了,不是这么回事。谁让我也姓虞呢?我当然要比你们更关心一些老虞。其实老虞他在周六周日这样的时候,和我们一样,也是无所事事的。他扛着车子下楼,出门,好像是要去上班一样,其实呢,他根本没什么事儿,不过是摆出了这么一副架势。唉,老虞干吗给咱们装神弄鬼呢?让我看,他就是这么个人,孤独呗。当然,我有时候也觉得孤独,你们八成也孤独过(何止八成啊?),可咱们基本上不会在星期天的早晨也把自己弄到街上��。你们要换一种方式来理解老虞。也许换十种方式,该不理解还是不理解,也许你们连半种方式也懒得换,老虞的事儿你们压根就不放在心里,谁也不能指责你们。关键是,谁都得承认,理解不理解一个不过是挤在同一间出租屋里的伙计,原则上的确并不重要。谁管谁呀,就像老虞把衣服统进裤子里,即使再怎么让人看了着急,也只是他自己的事儿。
我跟你们说个事儿,你们肯定都没留心过。冬天的时候,有天夜里我上厕所,老虞在里面儿,门没关,他正站起来提裤衩,可把我吓了一跳——他居然把上身穿着的保暖内衣仔仔细细地往裤衩里统。恐怖吧?就是从那一刻,我决心要亲近亲近我的这位老兄。
有些事儿我们没试过,不知道其实远比我们想象的要简单。就比如说,我们住在这20平米的空间里,本来算是个挺稀罕的缘分,可大家谁都没有尝试过要彼此亲近。太累了,跟人打交道太累了,大家天天回来的时候都是一副大势已去的狼狈相,谁还打得起精神给别人示好?可是如果有**你们试着拍下对方的肩膀,没准儿对方也会亲热地捅你一拳。当然,拍下肩膀、捅上一拳也没那么重要,大势照样还是已去。反正老虞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主动接近他,不过就是多点个头,打个招呼什么的,他就有一出没一出跟我讲了些他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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