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静如莲》:
蔺河口
蔺河是我老家门前的一条河,也是一个乡的建制名称。
蔺河有口,我也有口。蔺河有口不说不吃,我有口能吃却不大会说,吃也不甚讲究,粗茶淡饭合口,山肴野蔌*香。人是吃东西长大的,有些人吃的是饭,有些人吃的是亏。我总是先吃亏,后才吃香。我长嘴不是不能说,只是不会说好的、讨人满意的、逗人开心的。会说是技术活,得有天赋。不说憋在肚子里难受,就要想办法挤出来,于是就学会用笔写,用电脑敲。在下出过几本书,有人就说我是秀才了,就是文人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如果在科举时代,乡试这一关恐怕就得拉下来。我是喝蔺河水长大的,母亲乳汁里有一多半是水,乡亲们说我娘的奶水发旺,喝了能长个子。我虽然不能说,写得也是一般般,但我知道好歹,晓得回报,懂得感恩。我报答的方式是写,为生我养我的故乡留下只言片语的文字。
蔺河口的上游不远处是笼子口,山与山之间的沉降地带是峡谷,与峡谷并行的是一条蜿蜒的小河。峡谷不长,刚够一个瓶颈,阴森险要,寂静无声,走到此地,天小地窄,生机一线,像一束花被拦腰一缚,顿时就有了归拦。曾见有挑夫在这里换肩歇气,发一声壮喝,就想到被挤压的唢呐笛管,山乡丰收的长调岂能守口如瓶,鸣呜啦啦吹打出去才是正事。
蔺河口的下游叫茶园沟口,清清一溪美水,缓缓注入岚河,源头是四季常青的茶树,不用泡,这水一定富含茶的底蕴。我喝过用这水泡的新茶,味厚香高,品咂有声,由于过多地贪杯,真正地醉了一回,睡也不是,坐也不是,一门心思要转悠。有人用树叶折个斗儿舀来沟里的凉水,一口下喉,真叫神奇,浑身通泰,茶醒了一半,人精神了一倍。有人说,这叫原汤化原食;也有人说,这叫一物降一物。
蔺河口,笼子口,茶园沟口,三口成品,就像人有人品,文有文品,一个地方也是应该有“品”的。这品就是品位,就是你喜欢的样子,就是山形水势,就是神秘莫测的风水。岚皋古代*大的官祝垲,千选万选,死后的坟地*终选到蔺河中坝的乌龟包,后来有人说,祝垲是有大抱负的人,蔺河的水虽好,可惜小了点儿,夫妻合葬时迁至蔺河街下面的慢坡,这里的黄土深厚,还能看到日夜流淌的岚河。坟虽然迁走了,却还埋在蔺河的土地上。听到的岚河水响,有四分之一是蔺河的吟唱。这就叫人能移,心不能移,遗骸迁走了,根脉跑不了。
蔺河的**是水。水汇集在一起流动,就成了河,一个人的流动是行走,集体的流动是游行。河流不会停下脚步,哪怕是一分钟,所谓“流年似水”是也。人无常形,水无常态,严寒结冰,蒸腾是岚。水有形,流动洒脱,曲线优雅,随物赋形;水有声,哗啦哗啦,叮叮咚咚,夜里梦话不断;水有景,撞石开花,击潭腾雾.遇岩成瀑;水有色,天蓝水碧,苔青水葱,草盛水绿。涨水的时候,我爱撵着水头奔跑,我走直路,它绕弯儿,我还是跑不过。更多的时候,喜欢沿着水走,知道水是有大志向的,跟着水走,一定会有出息。
蔺河的高品是树。树是正人君子,总是站直着身子,目不斜视,从不动摇,任人俯仰。树中**是河边上的那两棵红豆树,连专家都有些不相信,生在南国的树种怎么就跑到蔺河来了?而且长得这么古老,这么硬朗,年年开着白花,结着豆荚,落着红豆。从树下路过时我拾了几枚,硬如铁,色似血,像是忘了穿绳的念珠,作为掌中之物,常常拿出来把玩。时间长了,似有了灵性,有了肌肤之亲,几天不见就有种失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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