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那个夏天,也就是我年满12岁时亚当来的那个夏天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从那以后,我区分事情的发生顺序就分成了亚当前和亚当后。今晚,是亚当后的几个月,我终于有了一个独处的夜晚。 我坐在客厅里,翻看着家庭录像带,带子都整齐地装在一个金属盒里。每卷带子都仔细地贴上了标签:婚礼——1951 ; 和海顿外出——1947 ;海蒂——1951 ;独立日——1958。我在找今年夏天的录像带。爸爸把它们都录在一卷带子上,标签上写着“6—7月——1960”。 夜晚很安静。屋子里就像只有我一个人,尽管楼上有两间房都有人。我听得到彭尼先生房间里传来的钟声,还有人在走动,从走廊到洗手间。凭脚步声我就知道是哈格蒂小姐,肯定是。我很清楚房客们的作息习惯,这会儿是哈格蒂小姐的夜晚美容养生时间,她已经80多岁了。外面格兰德大道上驶过一辆车,头灯晃过昏暗的客厅。已经10月了,但天气还很暖和。我开了一扇窗,可以闻到树叶的气味、听到狗吠声。 爸爸妈妈和外婆外公去了**俱乐部,参加一个什么晚宴, 这是自从7月那个糟糕的晚上外婆外公举办聚会以来,他们**真正的社交聚会。在这个独处的夜晚,爸爸把放映机和录像带交给了我。我做了些爆米花,坐在客厅里吃着。按规矩,因为1958年的芥末蛋事件,我是不能在客厅吃东西的。不过呢,我觉得食物禁令可以撤销了,因为留的污迹现在只能看到一点点了,况且我现在12岁了,不再是10岁的小孩子了,再说爸爸都放心把摄影设备交给我操作了。 他告诉我今晚可以自己完成所有的步骤,我照做了,没有犯任何错误或出现意外。我在客厅一头架好了屏幕,把放映机从盒子里拖出来,在桌子上放好,装上一卷录像带,一圈圈卷好,然后打开放映机,关上灯,把爆米花碗放到我腿上的垫子上。安顿好后,我开始看影片。标签上写着“海蒂——1951”。这是我*喜欢的录像带之一,因为上面录有我3岁的生日,还可以看到我们家的老猫西蒙跳到餐桌上一盘冰激凌里。我按了快退,看西蒙从桌子上倒回到地上,溅出来的冰激凌自己飞回盘 子里!我让西蒙跳了好几次,才继续看完了录像带。 现在我拿在手里的是今年夏天的录像带。考虑了很久以后, 我把带子拿出来,固定到放映机侧面,一圈圈卷好,做所有这些我都只开着一盏小台灯。做完后,我的手在抖。我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放映机,关了灯,坐好。 然后就看到了安吉尔·瓦伦丁,录像的**个画面。她站在房子前面的走廊上,朝镜头挥手。录像带很多镜头都是人站在走廊上朝镜头挥手。那是因为,爸爸每次拿摄像机出来取镜头时,总有人说:“哦,我的天,不要是摄像机!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爸爸每次都说:“这样啊,那站到走廊上朝镜头挥手怎么样?”所以镜头里安吉尔在挥手。一会儿彭尼先生和哈格蒂小姐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站在安吉尔两侧,也向镜头挥手。 然后,另外**,光线更暗,我看到镜头里外婆和外公站在他们自己房子的走廊上挥手。他们穿着去宴会的衣服。外公穿着燕尾服、锃亮的鞋子,外婆穿着长裙,一直到脚踝,肩上披着披肩。我记不清他们穿成这样是要去哪里了。但他们很开心,笑着,手挽着手,外公轻拍着外婆的手。 然后亚当突然出现在画面里。他没有笑,也没有朝镜头挥手。在摄像机前,他总不会按你说的去做。镜头里他站在我们的院子里抛接棒球,抛上去再接住。前门打开,安吉尔走了出来,穿着无袖夏装连衣裙,看起来很清爽、精神。亚当手里的球掉在脚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安吉尔,看着她朝我爸爸挥手, 然后在前廊的秋千上坐下来,打开一本书。我把镜头拉回去, 又看了一遍。并不是因为好看,而是可以再看到亚当。 画面里出现了嘉年华。我坐直了身子。看到摩天轮了。妈妈和我坐在上面,转了一圈又一圈,当时我觉得不自在,因为爸爸不肯关掉摄像机。我们笑呀,笑呀,一直笑到笑容有点像凝固在脸上的。然后就是独立日的乐队演奏,我们坐在一起野炊。亚当像机器人一样一直吃,拒绝看摄像头。其他人都很配合, 摆出好吃的表情,拍着肚子,朝爸爸手中的摄像头笑。我轻轻地打了个嗝,想逗乐亚当,他终于笑了。 接下来是我的生日聚会——爸妈办的聚会,不是亚当那个。亚当办的是小型亲密聚会,一辈子仅一次。画面中的聚会每年都会有一次。我看着蛋糕,还有礼物。只是没有西蒙了。我5 岁那年它死了,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养过宠物。画面里大家都在笑——妈妈、外婆、外公、库奇、哈格蒂小姐、彭尼先生、安吉尔,还有我。唯有亚当没有笑,他正专注地看着蛋糕上的装饰。当时我们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糖玫瑰事件,亚当会气愤离席,爸爸会停止摄像。 然后卷轴咔嗒一声停了下来,胶片的末端在轻颤。我关掉放映机,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回忆着那些幸福的时刻,笑容, 挥手。有点想哭。爸爸的录像很好,但也不能记录过去的这个夏天。没有摄下来的远比摄像中的重要。爸爸只记录了开心的时刻,仅仅是开心的时刻。 而他没有摄下来的画面却改变了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