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命中注定要去做的事
1999年秋天,我进入哈佛法学院学习。从开学的**天起,我就被完全迷住了。一旦置身于这里的课堂,我就会感到兴奋。我迫不及待地等着上课,急切地想知道课堂上会发生些什么。我发现自己有种迫切的欲望——想在课堂上发言。我到底是怎么了?我像疯了一样,对这里的一切神魂颠倒,无比痴迷,无路可退。我不得不承认,我热爱法学院,并愿意全身心投入其中。
从理智上来说,法律学习如此适合我,这多少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也看不出自己竟然能那么容易就适应了法律。显然,我不是什么天生的律师,从小到大也不认识几个律师,而且在上哈佛法学院之前,我几乎从未显露出任何有法律意识的思考。在此之前,我一直忘情于文学和艺术的世界,这对我来说是很好的准备工作,使我能够欣赏并享受法律复杂的文本和形式,以及法律语言的强制性和原则性。一直以来,通过对文学的学习,使我精通于阅读和诠释文本。令我欣慰的是,在法学院的**年,我们的课程都是围绕着阅读和诠释法律文本而展开。在课堂上,我们分析词语组成意义和因果关系的成分、语言的陈述及歧义,以及与前面文本和思想的关系及不连贯性,等等。
现在,我已经可以使用大量的新案例来进行诠释。法律是一种新的语言,更重要的是,人类的生活几乎无一不涉及到法律。人类所有努力的领域都与法律有关联。法律有其自身似乎看上去不受外界影响的一套成规,但它是深植于文化之中,并神**与思想和诠释方法产生共鸣。法学院刚开始的学习,比较类似于人文学科的学习。我有一种“我终于找到它了”的感觉,就是觉得这是我命中注定要去做的事情。
法学院的教室令人激动无比。我和140名学生一起坐在偌大的奥斯汀大厅里,这里是美国法制教育的沃土。我们的座位围绕教授呈半圆形排开,学生坐在各自指定的座位上。教授每次都会叫一个学生,然后提问。这个问题会引发一连串的对话,而这场对话必须要在全班同学面前,以一种公共公开的方式积极参与。每到这时候,我就感到心脏狂跳不止。与此同时,思维中却充满着近乎狂热的兴奋的嗡嗡声——这大概就是恐惧和欲望的交集之感。
在哈佛法学院的课堂上,我每天都会举手发言。当我在全班同学面前因为说错了什么而感到害羞和紧张时,我就会更加强迫自己举手发言。这样一来,我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自信。曾经那个胆怯,以至于总是要缩回壳里的自己,如今天翻地覆,焕然一新。我有种完全绽放盛开的感觉。有时候,我自己也纳闷儿,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我猜想,因为法学院的课堂像极了一场剧院演出,尤其是自身特有的仪式、严谨、礼节、传统和庄严,让人紧张而又投入。很奇怪,在这里,我感觉就像回家了一样。
想起了童年时的我,在班里是个十足不合群的另类,无法理解周围人说的语言,也无法参与到别人的讨论。我想起小时候,当我在大人面前发表自己的想法,大胆挑战别人的陈述和观点后,我父母对我的惩罚。我想起了以前学校里的老师,他们总对我的沉默无法理解。而如今我才发现,重生原来是可能的。这种反转的蜕变就发生在了我的身上,就在这法学院的教室里。生平**次,我的心智真正地活跃了起来,我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舒服,那么自然。
我的老师都是法学领域内颇有名望的人物,而如今,我能够有幸成为他们的同事,继续服务于他们,对我来说**是一种幸运和惊喜。我的侵权法教授莫顿霍维茨(Morton Horwitz)是位年过六旬的知识巨匠,它曾写过很多在美国的法学史上具有突破性的作品。**学期过去六周之后,我预约了时间,想去他的办公室请教一些在课程上遇到的问题。我刚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他就告诉我——我将要成为一名法律教授,而他则会尽力帮助我。我当时吃了一惊。他请我做他的研究助理,我立即答应了。
我只上了他几个礼拜的课,在我看来,他是在我身上冒险。我当时非常紧张,特别害怕让他失望。我几乎倾注了全部的心力在他的课程上,我太想令他刮目相看了,以至于完全不顾身体,拼命学习。结果,在期末考试的前**晚上,我终于病倒了,病得很严重。我确定,这是受心理影响而导致的身体疾病。考试结果出来了,我得到了一个令人失望的分数,是我**学期所有课程中*糟糕的成绩。
霍维茨教授把我叫去他的办公室,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当时大脑里一团乱麻,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说,考试的成绩并不能反映出我的实际能力,我们还会继续一起工作。他的善解人意感动了我。我一直觉得他就是我的“伯乐”。如果当初不是他告诉我,我会成为一名法律教授,我不知道今天的我会在做着什么。现在,霍维茨教授成了我的好朋友,我们时常一起去波士顿看室内音乐表演。
在哈佛大学的**年里,我还申请成为拉尼吉尼尔教授的研究助理。她当时才刚加入哈佛,成为哈佛的全职教员,也是哈佛法学院**位被授予终身教授职位的少数族裔女性。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她就是一名家喻户晓的人物。克林顿总统提名她担任民权方面的**检察官助理,但后来很多人对拉尼教授发起政治攻击,迫于压力,克林顿总统才不得不撤回提名。我是从拉尼教授的自传Lift Every Voice中认识并了解她的故事的。我联系了她,申请担任她的研究助理一职,我告诉她,“我也是在皇后区长大的!”她就这样雇佣了我。接下来,我们一起密切合作,常常一见面就能聊上好几个小时。她以其堪称楷模的教育方式滋养了我。她擅长与学生交流思想,哪怕学生的想法和老师南辕北辙。她是一位非凡的良师益友。直到今天,我们还会经常交谈关于法律和人生的话题,一聊就是几个小时。
在**年的*后关头,迎来的是《哈佛法律评论》竞赛——一场为期七天的严酷考验。560名学生经过激烈角逐,选出40名学生代表,担任《哈佛法律评论》——这个创刊于1887年的知名杂志的故事编辑。这是令人精疲力竭的一周。按照竞赛要求,每个人要写一篇关于一个*高法院案例的文章,然后编辑文章。这就像跑马拉松比赛一样——跑完了这场马拉松,也结束了我在哈佛法学院的**年学习生活。我*终竞选成功。我从这个经历中得到的*好的收获就是,我在《哈佛法律评论》中提到的那些我*亲密的同胞,后来都成为了我*好的朋友。
如果要说一个*让我伤脑筋的死穴,那就是考试了。我喜欢上课,我的思维每**都在因为受到全新的思考方式冲击而全面打开。但我就是无法忍受法学院的考试。它们根本无法反映出我真正学习和理解了些什么。我从来都不是考试成绩上的佼佼者(谢天谢地,幸好真正的人生并不是由考试组成的一连串毫无灵魂的匿名竞赛)。
在法学院的第二年里,考试是*让我恐慌的事情。我每次都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得非常充分了,但一到考试就会发挥失常。我严重怀疑我考砸了,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接受不及格或者接近不及格的分数。我甚至都做好了为人生另寻它径的打算。经历了这样的考试灾难,我不认为自己能在这里顺利读完第三学年和*后一学年。收到成绩单的时候,我深呼吸,感觉像是准备递交辞职信一样。但结果,我的分数竟然一个是A,一个是A-。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怎么可能?难道真有守护天使在照顾我吗?我终于不用离开法学院了。
但我的成绩还是几乎达到了学校的底线,让老师的育才之心几近破碎。在这次考试中,有两位老师的课程,我差一点就不及格,但他们后来都成了我的良师益友。我对他们的感情至今都夹杂着当初他们没让我不及格的感激。这两门我差点就不及格的课中,其中一门课就是我现在在哈佛所开设的课程——家庭法,这门课的老师珍妮特哈雷(Janet Halley)是我的灵感之源,她总是会不断用充满喜悦和富有创新的智慧给我启发,给我力量。她对她所有的学生都倾其所有,如今我也像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