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主义者的全球史
自1927年商务印书馆引介《世界史纲》以来,韦尔斯的这本大作便风行中国数十年不衰,且有文、白译本数种,直至今天仍不断重版再印,当然有其独到的价值所在。该书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被译成多种文字出版,总**达数百万册之多,是世界性的**畅销书。
著述巨型通史在西方素有传统,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休漠的《英国史》和基佐的《法国文明史》等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世界史纲》当然不能跟这些文艺复兴以来的不朽巨作相提并论,不但篇幅上显单薄,学理上更是有所不逮,充其量是一本通俗的世界史。即使比起同时代人汤因比的《历史研究》来,在深度和广度上也难以比肩。但它也有突出之处,体现了作品与作者鲜明的20世纪特色。
*为明显的是,此书开全球史风气之先。韦尔斯在导言中指出,“吾人对于全世界人类史中普通之事实宜具共通之知识,其需要在过去数年之惨变中极为显著”。这里所谓“数年之惨变”,指的当然就是**次世界大战。战争重创了西方文明,也令幸存者深感整个人类的命运被牢牢地拴在了一起。作为对西方整整一代人的精神危机的回应,作者从人类大同和世界进步的角度讲述整个人类文明史,坚信“世运固有通塞,而世界则常在进步中”,这与施宾格勒在战后所流露的悲观绝望恰成对照。从这点来看,韦尔斯依旧跟战前一样,用纸和笔启发着人们进行思考。不过既然作者的设想读者仍然是西方人,所谓的“世界史纲”从内容结构上看,仍不免以西方史为主,只不过点缀上了一些包括阿拉伯世界和中国在内的其他文明而已。“世界”两字更多的是落实在它将全球人类系于一体的史识上。
如果我们同意“史学的根本在于尽量重建既往的真相,作合理而正确的解释”这类判断的话,那《世界史纲》的价值便相当小了。当代史学纷繁复杂,脉络广延,且不断在客观研究与主观判断之间摇摆,但总体趋向是实证化与去文学化。史学与社会科学的关系日趋紧密,其研究主题的描述性和断代性极强。《世界史纲》这类作品在西方的地位早已一落千丈,少人问津。当然我们也可以反过来说,今天的西方已经没有人能著述这样的流行通史了。
韦尔斯不是一位历史学家,其实也很难说是一位小说家,按史学名家巴尔赞的话说,韦尔斯的小说“只能算故事:人物可信,但没有令人难忘的虽属虚构但近似生活的情景”。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是一个“文人”,博学多识、多才多艺,文笔优美更兼胸怀天下。夏志清在评论A.赫青黎的时候指出,小说仅是这类人“表达自己意见、自己对宇宙、人生各种问题看法的文艺形式之一种而已”。韦尔斯是自学成才,学养上可能不如赫青黎这些现代人文主义大师,但他对社会状况有深刻的认识,加上想象力丰富,所写的小说、时评和史学著作中均浸透着强烈的个人社会观与世界观。这当中*为**的要算他的科幻小说,多数已成经典,直到今天仍然拥有广大的读者。
从《世界史纲》中,我们能充分感受到作者借历史叙事讲世界未来、用人类文明的光辉发展鼓舞民众的一腔热情。如此昂扬的乐观主义精神在20世纪悲观、虚无、荒诞心态占据**上风的思想世界中独树一帜。或许可以说,在今天阅读此书的收获是能够了解简明扼要的西洋史,享受阅读优美文字的快感,以及对人类文明的前途增添一点信心。
在《世界史纲》的中文译本中,吴文藻、谢冰心等合译的白话本自20世纪70年代译出之后,数十年内屡有重印,已成标准版本。此次世纪出版集团重印20年代梁思成等合译的文言文本,其首要目的当然是引荐民国时期的学术思潮与动向。不过综观全书,虽以文言译出,但通俗流畅、走笔精致,似仍具备相当的可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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