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从郭素柳手中接过一碗药酒走了过来,“这碗药粹了七日断肠散,喝下之后七日内会肝胆俱裂而死,不管是你喝,还是你女儿喝,总而言之,这碗药酒我要看着它一滴不剩。”
夏侯无用看着那碗药酒,脸色灰白。“哈哈哈!”夏侯月一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掉了泪,同时嘴里涌出的还有血,“太后娘娘,你太小看我夏侯月一了。”
夏侯无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身子抖得跟筛子一样,他身子软软地顺着床沿滑到了地上,眼泪开始倾泻而下。
太后的手抖了一抖,那碗“七日断肠散”就这么掉到了���上,滚烫的药水随着瓦片四溅。
“傻孩子……你……你为什么要咬舌自尽?你是我养大的,我从未想过要你死……”太后老泪纵横,“太医……太医……”
太后觉得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一个聒噪而贴心的人在身边了,再也不会有人跟她说真话,也不会有人讲笑话逗她开心了。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夏侯月一却感到没来由地轻松。仿佛自己的生命终于归还给了自己一般,她终于可以从容地死去。所有的牵挂都已了,和颂没事了,长沙国也没事了。她的使命也结束了。
“我这些年真的好辛苦,我不想再往前走了。”夏侯月一终于满含热泪,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一位是她的生父,另一位虽然算计过她,但也是真心实意地对待过她的太后。
太后黯然地摇摇头:“孩子,你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你可记得,哀家以前承诺过你的,等你十八岁的时候,会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那时候你的世界里不会再有长沙国,也不会再有哀家。你可以过自己的生活……”
说到此,太后再也说不下去,她是折磨过夏侯月一,但此时这番话,也是诚心诚意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夏侯月一陪伴了她十三年,二人朝夕相处,她没有儿女,夏侯月一就像她承欢膝下的女儿一般,除了*后那一哆嗦的不争气,夏侯月一真的很好很好。
“我等不到了。”夏侯月一的手轻轻地覆上了太后的手,咬字已经很困难了,“对不起啊,我*后选择了和颂。但是在我心里,您始终跟我的娘一样亲。”
此情此景,太后心里多少的恼怒都随着这句“对不起”而烟消云散。
说白了,她、太后、和颂都是一样的人,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他们有的为了藩国能保,有的为了家族昌盛,他们终其一生都在为这些事情努力着。
没有哪**是为了自己而真正地活过。
夏侯月一的说话声已经显得十分吃力,她仍在努力地说着:“太后娘娘,和颂不会跟着我死,您要小心他。如果将来和颂称帝了,他一定会留您一条命;若是您更胜一筹……”
北风又起了,似乎随时都可以吹破夏侯月一薄如蝉翼的身子,她又努力地将眼前这两个人看了个遍,又想起了在银月盟的那段日子。
那一张张鲜活的脸又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看见薛怀璧别别扭扭地跟她说“对不起”,她看见和颂君临万世、千古长青,那时洛修瑾意气风发地陪伴在旁,他跟薛怀璧跪在万民之间,三呼万岁。
夏侯月一终是满含笑容地与世长辞,享年十六岁。
而不过百丈外的和颂,突然像受了惊吓一般岿然坐起,继而崩溃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