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路边的人民币不常有/刘同
你必须先伸出自己的手,别人才知道如何扯你一把。
如果你认同这句话,你也能认同这本书的作者里则林应该就是千手观音。
在没有人理会的日子里,我想里则林应该是掉入地洞的少年,每天花
23个小时练习自己的肺活量,然后花
1个小时朝洞外咆哮: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无人回应也不黯然失色,第二天继续,再来一次,持续至今。
他说:“直到有**,我的文章突然被人发现,当天被转载了一万多次,然后陆续有出版社的编辑把头探到洞口,才发现这里真的有我这么一个人。”
时间回到几年前,当时杂志《女报》约我写一篇卷首故事,我二话没说答应了,因为人生**篇被《青年文摘》转载的文章就是被《女报》发表的,抱着一种感恩的心情,我对约稿的编辑说:能不能给我看几篇你认为特别好的范文?我找到感觉之后,就立刻写给你。
编辑给了我五篇。我从**篇一字一句阅读,清晰地记得那篇文章字字铺陈在心里,就像历经了四季,读到*后,眼泛泪光竟然有些愣神,我在心里飙了一句脏话,然后感叹,写得也太好了!
只是奇怪,这么好的文笔,怎么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呢?一方面我惭愧于自己的孤陋寡闻,一方面我很有冲动想看看这位作家写的其他东西。从他所写的内容来看,年纪应该在三十出头,和我差不多的年纪,作者叫里则林。奇怪的名字,但不矫情。
我放下手头的一切,开始在网络上搜索这个名字,先是找到貌似他的博客,然后再找到他的微博,一点一点了解,才发现,哦,原来他是一个逗比,哦,原来他是个广东人,哦,原来文字只是他的爱好,啊?他居然是一个
90后?!
再后来的事情就自然而然了,我给他留言,把他的文章分享出来,而他就像抓住了*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很直接地对我说:“同哥,我可能要回去帮家里管厂子了,再也不能写作了,你能不能帮我介绍个出版社出本书啊。”我就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了我的出版人,出版人都比较功利,行不行看质量,和人情没什么关系。后来的后来,就有了这本书。
里则林总说:同哥,谢谢你。然后还会说更多肉麻的话。我总是嗯嗯嗯,赶快默认,让他闭嘴。
而事实上我在想,这与我是不是好人,真的关系不那么大,以我一己之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帮人改变一生。如果那本杂志不是**个为我发表文章的杂志,如果编辑给我的文章里**篇不是里则林,如果他的博客或微博不是实名制,如果他的微博和博客不是每天坚持在证明他是真正热爱文字的,我想我是断然不会认��他的。但以他的年纪与文笔,我想今天即使不是我发现他,总有**会有另外一个“同哥”去认识他。
一个人有价值会发光,怎会担心路上没有行人把他拾起来交给警察叔叔?
而实际情况是:行人到处都有,路上的人民币不常有。
只是希望,这样一个一直处于黑暗中努力自我发光的年轻人,十年后,二十年后,在白天也会持续蠢蠢地闪闪发光。因为写作这种东西,稍不留神,熄火了,就很难再点燃了。
序 都说我会长成渣,但是我没有
等会翻开里面,有的是让你们捧腹大笑的冷幽默、无厘头和荒诞不羁;也多的是让你潸然泪下的情感;也会有不少让你感同身受的成长经历,温暖的情谊,和所谓的人生哲理。所以这篇序,我就静下心来,写点平常不太会说的自言自语吧。反正会把序看完的人又不多。
记得有**,我的朋友跟我说,则林,你永远是那个被问起“什么时候回来”的人。
嗯,确实是这样的,我的小学,上了三个城市;我的中学,上了两个学校;我的高中,去了海的另一边,大学时我再次回到大陆。
成长过程中,我印象*深刻的,往往都是一些早应该发黄的画面:我离开家乡时,飞机窗外的那几朵孤单的云彩;站在陌生的街道旁,听着周围的人说着完全听不懂的方言,我不自觉地抓紧衣角;我再次离开刚刚熟悉的城市,坐上火车,看着窗外一片一片绿油油的稻田,稻田边站着一个老人,仿佛羡慕地看着即将踏上远方的我,而我也羡慕地看着他,渴望自己也能一直站在同一片熟悉的土地上,看着熟悉的风景和人;还有我离开度过了整个少年时代的重庆时,天空下着蒙蒙细雨,朋友们站在路边流着眼泪与我挥手道别,看着他们一滴一滴地滑下眼泪,我一扭头就开始痛哭失声。
那些过去的成长日子里,我时常都在与陌生打交道,在很长一段时间被迫养成了表面嘻嘻哈哈的习惯。只是一直学不会如何当面表达真情实感,每次告别,我都很少说话,但总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会认真地看即将离别的人们一眼,然后在心里永远记住这个画面,因为我深知后会总是遥遥无期的,只是常常被误解作冷酷不羁。有时也会觉得自己对情谊的珍惜,甚至到了过度的程度。
我会很容易原谅伤害过我的人,因为我习惯牢记每个人对我友好的时刻,而且珍惜一起度过的所有时光。我想男人的心胸不一定是来自承受过多少委屈,有时可能仅仅是出于珍惜。这种珍惜旧物的习惯也时常扩散到一支用了很久的笔,甚至是一张在床头放了很久的纸,看着它,早已记不起它是用来干吗的,写了些什么,但我也会细心叠好,放进柜子里。高中时买了一个钱包,一用七年到如今,破旧得有时候甚至不好意思拿出来,但一直不舍得换,因为觉得它曾陪我走过穷苦的少年时光。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但你也不能说我无趣,因为随便问起一个我的朋友,我想他们的**印象一定是搞笑好玩幽默。也许是因为我有一半的灵魂被风和阳光晾得干爽,还有一半被淅沥细雨打得湿透吧。
我常是那个带头做坏事,出尽天下馊主意的人。读书时,一般姑娘跟我聊天超过一个星期,就会忍不住爱上我。鉴于这个特点,我曾扬言给我一部手机和你想泡的那个姑娘的手机号码,我就能帮你用短信搞定。后来我帮六个人终结了单身,觉得累了,从此退出江湖。
我人生的分水岭出现在初中。初中之前基本等于一个“天才儿童”,学啥啥拔尖,比啥啥得奖。只是人世间*可怕的事情就是父母把你当作“天才”看待,他们早早让我幼小的心灵背上偶像包袱,觉得凡事要做到天才的级别,狭隘得甚至容不下一个
99分。后来终于有**我累了,决定与他们的期望背道而驰,从此破罐子破摔,于是才有了一整个荒诞不羁的少年时光。在那段时光里,我对父母的印象只有他们的叹息,和身边的人对我所有的标签和评价。
那时我每天斜挎一只包,里面没有一本书和一丁点文具,装的全是水果和保健饮品。人家去学校为了好好学习,而我仅仅只为了健康成长。好多人觉得我那时坏透了,其实我是常常劝那些要跟着我瞎混的“小弟”好好回去上课,并且不准他们学抽烟的人。
记得曾经隔壁班有个小胖子,在楼道被两个“班级小霸王”一人抬手,一手抬脚,悬在半空中,一直拿他的屁股与地板玩“撞钟”,博得许多人围观讪笑。我经过时,只看了一眼,就满腔愤怒地说了几句威胁的话,然后解救了小胖子。我们直到今天还是很要好的朋友。之后长大了,我也渐渐发现,其实人群中*不麻木的,往往是*“不乖”的那一个。
高中我离开了重庆,在海的另一边过上了孤独的日子。然后在高三*后一个学期,认真学习,考了一个本科,终于回到家乡。
曾经,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认为,我会长成一个渣,对我未来的判定基本与刑事犯罪紧紧相连,但是我没有。因为曾经每当我幻想未来,总是有别于同龄人和身边的小混混的。他们也许不会幻想这些事情,抑或幻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都是一片大雾茫茫。而我对自己未来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其实是清晰可见地呈现在脑海里的,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品格,什么样的品行,甚至什么样的成就。我觉得自己像那种站在人群里失聪的守望者,只是静静地守望着那个心底的自己。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跟狗玩过丢球或者飞盘的游戏,它们只盯着一个目标奔跑的样子,很可爱。再仔细看一次,你又会觉得很感动。为自己奔跑,像狗一样又何妨。
*后回忆一下我*喜欢的电影,《大话西游》里的一个画面,**宝站在城墙上,盯着悟空的背影,对紫霞说:“你看那人,好像一只狗啊。”
以前我对这画面很不服气。但现在只是觉得,悟空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也知道自己即将去哪,那便足够了;我们无法阻止别人评价我们的背影,但还好,反正又听不见。况且那个很像狗的人,可是齐天大圣啊。
么么哒。
2014年 8月 4日凌晨两点
像狗一样奔跑
生活有时只是一场田径赛,在起跑线上等发令枪是世界上*漫长的事情,万物都在焦躁地运动,唯有起跑线上的人一动不动。只是枪响那一刻,突然世界就寂静了,万物都在静止,耳边只有风声,而领先者总是那些能像狗一样奔跑的人。
我时常感到迷茫和恐惧,就像蒲公英那样,对未知充满了恐惧。
我想起了一条狗。
认识那条狗的时候,我在田径队。上海冬天的早晨,我冷得全身发抖,还没开始训练,就抖出了一身汗。教练是我的体育老师,叫文武斌,我一直觉得他的名字是一个冷笑话。
他总是对我咆哮,说我没尽全力,每天像个复读机一样对我说:“你可以更快。”那个年纪,词汇量比较小,*多心里只是暗骂一句白痴,或者像上海人那样,骂句十三点。
文武斌身边总是喜欢带着一条狗,据说他们两兄弟早上会一起跑来学校,训练完我们,两兄弟又一起跑回去。文武斌的课都在下午。
有**,文武斌把我们召唤到身边,他的兄弟围着我们一直左闻闻右闻闻。我当时如临大敌,全身僵硬,我相当怕狗,因为儿时有个邻居带我去他家玩,他家门前有一片空地,那时总是有一条小狗在那无所事事地溜达。邻居对我说,你去吓吓那条小狗吧。我走过去大叫了一声,还跺了一下脚,小狗吓了一跳,然后看着我许久,我很得意。等那小狗反应过来的时候,对着身后叫了一声,一群狗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当时那个场面,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八路军包围的小鬼子,那群狗围着我一直狂叫。那一刻,我要尿流了,要泪奔了,我终于明白了那条小狗为何可以如此目中无人地到处溜达,原来是兄弟遍天下,而邻居在旁边开心地笑。
从此,我的心里对狗就有了阴影。
那天文武斌手里抓着一个球,像战士扔手榴弹一样把球扔了出去,他的兄弟二话不说迈开四条腿冲了出去,几秒过后就咬着球远远地看着我们,仿佛在告诉我们,它是一条田径狗。文武斌说:“我要你们像它一样跑,什么都别想,只想着那个球,而终点线就是你们的球,死死盯着它,然后迈开步子,往死里跑。”
一说完,我后面那孩子突然“嘭”的一声趴倒在地,像狗一样四肢着地,兴奋地爬行了两步。我心想,估计这孩子没救了。文武斌对着那孩子的屁股一脚飞过去,大声咆哮道:“不是要你像狗一样,是要你像狗一样跑,狗看到球什么都不想,只想着去追到那个球,你们懂不懂!”
其实我懂,一直都懂。
后来在运动会上,文武斌要我参加长跑,我说我刚跑完短跑,他说跑长跑那个拉肚子没来,你替一下。我短跑是很强的那时候,而长跑却只能领先个一时半会,燃料耗尽以后,我只能一路靠走到达终点。赛道是绕着我们校园一圈,然后跑进体育场,再沿着跑道跑两圈。
比赛开始以后,我慢悠悠地跑在校道上,寒风吹得我懒得加速,而且我知道我的体力相当差,心里感觉没什么好跑的,不掉队就好了。在快进体育场的时候,我休息了一下,后面的人从我身边慢慢超过去,而领先的人已经消失在我视野里了。
等我休息完了,发现周围没人了,我稍微提了下速冲进了体育场,听到一群一群的孩子兴奋地喊叫着自己同学的名字。而文武斌在跑道附近,铁青着脸盯着我,指着终点线大声对我咆哮:“你的球在那里,你要尽力,你什么都别想,别想你是跑短跑的,别想你是替别人跑的,你给我死死盯着你的球!”
我深吸一口气,盯着前面一个又一个的同学,开始用尽全力加速跑,脚越来越酸,呼吸越来越困难,但是耳边依然听到文武斌身后的咆哮——“给我盯着球盯着球,使劲追!”
我一路超啊超,跑啊跑,眼前的人越来越少,自己越来越快,班主任在跑道边兴奋地喊着我的名字,同桌手舞足蹈地对我挥手。只剩*后半圈的时候,眼前只剩一个人了。我用尽*后一点力气想超过他,他转头看着我,我看到他崩溃的表情死死地咬着牙也加起了速。*后三十米,我们两个全力跑着,直到终点线也没有能超越他。我得了第二名,文武斌在终点线抱着我,捋着我的背,一直说跑得好。
生活有时只是一场田径赛,在起跑线上等发令枪是世界上*漫长的事情,万物都在焦躁地运动,唯有起跑线上的人一动不动,心里充满紧张和焦虑。只是当枪响的那一刻,突然世界就寂静了,万物都在静止,耳边只有风声,而领先者总是那些能像狗一样奔跑的人。那时没烦恼没忧愁,能像狗一样奔跑,轻盈、快乐、专注。很多年后,感觉自己越来越重,岁月的重量压了上来,迈不开步子,对未知充满恐惧,对前方感到迷茫。
离开上海那年,*后一次体育课,我告诉文武斌下个学期我不参加田径队了,因为我要走了。文武斌拍拍我的肩膀说,小同志是一条好狗,坚持锻炼,坚持跑步。
我郁闷地笑笑。
我一直把那张长跑亚军的奖状细心保存,放在爸妈的保险柜里。
我时常回忆起那时心无旁骛,只是盯着我的球,像狗一样奔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