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托克维尔的三本著作、几本笔记和上百封信中,散布着他留下的大量政治智慧。他所写的并不成系统,也不是能够拆解或轻易理解的概念。以赛亚·伯林被托克维尔的思想深深吸引,他认为托克维尔“不是一个系统化的思想家,也不是一个研究概论的权威,更加不是一个思想深广、跨越人类思想诸多领域的所谓的哲学家”。他评价托克维尔“是一名天才的观察者,他用隽语或格言来概述他所看到的,瞬间做出短期的归纳;但他几乎从没有像霍布斯、休谟、卢梭那样有力、大胆地提出自己的观点;他也没有密尔那样系统化的头脑和感人的坦率;他的文字也不像黑格尔和马克思一样深奥难懂”。伯林*后的定论既批评又表扬了托克维尔:“托克维尔**性极强,但从不试图建立体系,也从不宣扬自己的理论。”
用另一位非系统性的思想家佩吉·李的话来说,这就是全部吗?通过一年多来对托克维尔作品的研究,我发现关于托克维尔还有很多可说。有天赋并有此偏好的人会觉得建立系统性思想有好处,但是人们必须认识到,至少现在来看政治理论体系已经够多了。“人类制度可以改变,但人不能。”托克维尔的这一观点也是受到了帕斯卡思想的影响。
法国伟大的作家概括并发展先驱们的思想。在阅读普鲁斯特时,人们会想到司汤达和巴尔扎克,思考普鲁斯特是怎样吸取前人经验,再运用自己非凡的智慧超越前人的。就托克维尔来说,他的前人是孟德斯鸠和卢梭。托克维尔和孟德斯鸠一样热爱自由,同样坚持研究**历史、现实等一系列相关情况,并支持孟德斯鸠其他观点——但他反对政体决定行为方式的理论(君主制,荣耀;**制,中庸;共和制,德行;专政,恐怖)。托克维尔认为世事往往反其道而行之,行为方式也能决定政体,而且常常可能出现混合政体——比如民主君主制。托克维尔认同卢梭**制已灭亡而民主势不可挡的观点。但他却不太关注《社会契约论》里隐含的其他一些抽象政治概念,比如乌托邦式公平,也不认同卢梭一些稍显浅薄的观点,比如“**野蛮人”。正如普鲁斯特一样,托克维尔凭借自己对于习俗、价值、信仰重要性的认识,以及自己对人性、人类社会中复杂的融合与矛盾的敏锐理解,发展了孟德斯鸠和卢梭的理论。
乔治·威尔逊·皮尔森形容托克维尔的思维如“望远镜”一般,这一描述十分恰当,因为托克维尔可以看得比普通人更深更远。他有个罕见的天赋,可以同时对一件事热情满满却不偏不倚,也能够发现事物的两面性。他写道:“我斥责平等并不是因为它促使人们违法寻欢,而是因为它使人们在允许范围内想方设法找乐。”虽然很难想象托克维尔谈论贸易,但他仍然认为贸易是“所有激情的天然敌人。贸易使人喜欢中庸、乐于妥协、小心翼翼地控制怒火,它使人向往自由而不愿意革命”。
在托克维尔看来,大多人不知道为何相信,也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但是还有第三种可能性存在,另外“一种信念——经过深思熟虑后坚定的信念,植根于知识中,孕育于质疑之焦虑中——只有极少的人能通过不懈努力得到它”。托克维尔在写这句话时还不到30 岁;当他53 岁去世时,他已经是那极少人中的一员了——也许不能说他快乐,但他**洞察力。
托克维尔作为民主论的集大成者,始终无人能够超越。没有人能比他更全面地论述民主的优缺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民主政府的能耐。现代社会平等的出现是有所得也有所失的,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托克维尔知道如何“权衡”;而他之后恐怕没有人能更深入地阐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