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没有不想飞的。老是在这地面上爬着够多厌烦,不说别的。飞出这圈子!到云端里去,到云端里去!哪个心里不成天千百遍的这么想?飞上天空去浮着;看地球这弹丸在太空里滚着,从陆地看到海,从海再看回陆地。凌空去看一个明白——这才是做人的趣味,做人的权威,做人的交代。这皮囊要是太重挪不动,就掷了它,可能的话,飞出这圈子,飞出这圈子!
——节选自《想飞》
一个安详的,镇定的,端庄的,美丽的少妇,现在在绞痛的惨酷里变形成魔鬼似的可怖:她的眼,一时紧紧的阖着,一时巨大的睁着,她那眼,原来像冬夜池潭里反映着的明星,现在吐露着青黄色的凶焰,眼珠像是烧红的炭火,映射出她灵魂*后的奋斗,她的原来朱红色的口唇,现在像是炉底的冷灰,她的口颤着,撅着,扭着,死神的热烈的亲吻不容许她一息的平安,她的发是散披着横在口边,漫在胸前像揪乱的麻丝,她的手指间紧抓着几穗拧下来的乱发;
这母亲在她生产的床上受罪——
但她还不曾绝望,她的生命挣扎着血与肉与骨与肢体的纤微,在危涯的边沿上,抵抗着,搏斗着,死神的逼迫;
她还不曾放手,因为她知道(她的灵魂知道!)这苦痛不是无因的,因为她知道她的胎宫里孕育着一点比她自己更伟大的生命的种子,包涵着一个比一切更**的婴儿;
因为她知道这苦痛是婴儿要求出世的征候,是种子在泥土里爆裂成美丽的生命的消息,是她完成她自己生命的使命的时机;
因为她知道这忍耐是有结果的,在她剧痛的昏暓中她仿佛听着上帝准许人间祈祷的声音,她仿佛听着天使们赞美未来的光明的声音;
因此她忍耐着,抵抗着,奋斗着……她抵拼绷断她统体的纤微,她要赎出在她那胎宫里动荡着的生命,在她一个完全美丽的婴儿出世的盼望中,*锐利,*沈酣的痛感逼成了*锐利*沈酣的快感……
——节选自《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