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
“我说,你眼镜上贴着个什么玩意呀,还不揭下来。”
“你说什么哪。这可是高缇耶[1]哦,要是没有了这个标签,谁知道是高缇耶啊?我吧,现在没钱了,手头特别紧,所以才不揭下来的。”
“还好意思说什么没钱了,还不怪你自己呀。谁让你贪财,把钱借给黑社会放高利贷的,谁听了都会觉得那利息高得离谱。我跟你说了一百万遍,那都是骗人的,不要借啊,你就是不听。我可不同情你啊。”
“那可是三千万啊。我真够可怜的噢。我被人骗惨了哦。”
“一般人是不会去碰那种东西的。”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啊……这社会还真是够黑暗的啊。”
“没什么黑暗不黑暗的。老百姓就要像个老百姓,老实巴交地活着。”
“但是,这些钱可都是我一个弱女子抠抠缩缩、一点一点地攒出来的唉。你说可气不可气啊。”
这套车轱辘话我俩已经说过好几十遍了。
“往后你就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吧。你把眼镜上的那个贴纸揭下来好不好,我看着特别扭。”
“坚决不揭。又不是你被人骗了钱,你理解不了我的心情。”
“我本来就没那么多钱。”
“有钱的时候,心情就是好啊。比如说,中午吃海苔便当的时候,我总是边吃边想‘呵呵呵,吃这种饭菜真有失我的身份’,充满了优越感。可是现在呢,我的钱没了,吃海苔便当时直掉眼泪,觉得自己好可怜。那个鲣鱼片是从哪儿找来的,吃着简直就像木屑啊。那海苔都闻不出海苔味。啊啊,只是想一想都觉得自己好命苦。”
“你在我面前还是头一回哭吧?”
“哭多少回都行啊。我这辈子都不想吃海苔便当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你每个月还有份工资呢,就当作原本没有那些钱好了。你看看我,一点积蓄也没有,所以一点也不担心。有钱就花,没钱就不花,也蛮不错的。反正有房子住,身体也挺健康的。”
“这些都是没失去过三千万的人说的话。”
“我压根就没有那么多钱,所以理解不了你。”
“你怎么能够明白我呢。啊啊,我再也买不起好衣服了。不过,哪怕是落到这步田地,也不能马上就降低生活水准,你说是吧?没钱了,我也不愿意再穿棉内裤了。像今天,我从上到下全是丝的。你摸摸,上衣也是丝的哦。”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穿这件上衣,居然搭配那么粗一条项链。”
“管它搭不搭呢。现在吧,我要是戴一条细项链,就会觉得自己可怜得无地自容。如果不显摆一下自己还有这么多存货,就觉得不舒服。”
“你不说谁知道啊。电车里的人谁都不认识谁。”
“所以才要显摆哪。比如说,看到一个穿着迪奥套装的女人在街上走,我就会想如果自己的钱还在,能买好几百身那样的**衣服呢。想到这些,我就禁不住泪流满面。所以,我需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输给她。你给我几件衣服好吗?可怜可怜我吧。”
“我可没有一件**衣服。”
“那我就不要了。你不认为应该有人向我伸出援手吗?只有我一个人被骗了,多不公平啊。”
“你是自作自受。就当是拿钱买经验吧。”
“说什么呢,有三千万的学费吗?”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不过,你还是把眼镜上的贴纸揭了好不好。贴着这个什么都看不见了吧。镜片下半边全被贴纸挡住了。”
“这眼镜就是往前看的,不用往下看。我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是高缇耶的眼镜。”
“如今连二十岁的小年轻都戴着这种眼镜。”
“啊?真的假的?”
“真由美的手表据说花了六十万。”
“我现在明白了。真正的有钱人反而装穷,你不觉得吗?穿金戴银的人其实没什么钱,就因为没钱才显摆的。连真由美都用月供买了那块手表,可见虚荣真的只属于穷人啊。我终于明白了。喂,你这盘子在哪儿买的?看着挺贵的嘛。你其实挺有钱的,所以才这么随意用这盘子吧。真可恶。”
“你说什么呢?这不是和你一起在上田的旧货店淘来的吗?你应该也有啊。”
“是吗?我把它收起来了。那时候我还有三千万,什么都喜欢收起来,呵呵,因为太有钱了嘛,喜欢攒一堆东西。好嘞,从今天开始我也要拿出来用。你真的没什么钱,是吧?从你不收藏东西这点来看就知道了。”
“拜托,别拿我和你比。我想用这东西才会去买。我可不喜欢买了东西却收起来不用。所以我没存下来钱,也就没人骗我。”
“你知道吗,世间的人都够冷漠的。我一说自己被骗了三千万,照理说不是应该先同情我吗?但是****的人都嫉妒地说‘啊?你有那么多钱哪!真没想到’。而且,还说什么‘我也希望有那么多能被人骗的钱’。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眼红啊?”
“我不知道有三千万是什么感受,但是我早就觉得你有点太追求享受了。”
“我不会再被欲望牵着鼻子走了。欲望这种东西,都是有原因才会产生的,我连原因都没有了。”
“你哭也没用啊。”
“你真冷酷。”
“你好像掉了一个袋子。”
“啊啊,不好,这可是我的全部珠宝首饰啊。不随身带着就觉得不安心。”
“怎么?你每次出门都带着它们?”
“对啊。时刻提醒自己还有这么多宝贝呢,这样就不觉得自己悲惨了。对了,我戴个戒指吧。这是妈妈给我的红宝石。这个是从前去鸟羽的时候买的一颗*大的珍珠。这个是绿宝石,是一位有钱的美国老太太生前送我留念的。”
“你全都要戴上啊?”
“对呀。怎么样,看着不像穷人了吧?”
“你真古怪,看着像暴发户似的,没有品位。”
“没有品位也比看着像穷人好。”
“啊啊,所以我这么说你嘛。你瞧,海滨浴场里插着红旗呢,警告大家再往前去有危险。可是你呢,明明被告诫不能过去,还是任性地越过红旗去了那边,结果呛水了吧。”
“可也是啊。但是,你不觉得那种人很可恨吗,居然骗我的钱。”
“我都说你好几遍了,快把眼镜上的贴纸揭下来呀。”
“**不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