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河开,八九雁来。这是奶奶常说的话。
我坐在门口看河,门口的冰河还没化开。我数着日子,再看天空。那些南飞的候鸟们也没有音信。
奶奶撒谎了。
奶奶狡辩说,咱们东北太冷了,河啊雁啊,要多等上一些日子才有音信。
奶奶这回说对了。
奶奶说,别等了,回来吃饭吧。
我坐着没动。
我觉得春天来了,我家的燕子就要回来了。
去年秋天开始,大人们开始拆掉旧屋。
旧村庄慢慢变成新村庄,它也越来越靠近附近的城市。
我家的旧屋拆掉那天,奶奶哭了。奶奶数落那些愣小子,他们不该拆掉把当年的豆腐坊也,她闻不到爷爷留下的豆腐味了。那是爷爷生前留下的味道。
爷爷死后它一直是空的,只放着爷爷的照片。
午饭后奶奶坐在村口望着那条村道。二叔去城里打工一年,马上要回家了。奶奶怕二叔找不到新家。
我陪奶奶坐在村口,却仰起头看着天空。
我的心事跟奶奶的不一样。
我在等自家的燕子。
拆旧屋时,也拆掉燕子一家的旧巢。我冲过去,拾起摔坏的燕巢。
春天来了,它们也要从南方回来了。我得把摔坏的燕巢还给它们,还要把它们一家迎到新家。
我还要赔偿它们的损失。
我在网上查到燕子筑巢用的材料。
一团泥。
它们也用小小的石子。有了石子,燕巢更牢固。
棉絮。我偷偷从自己棉衣上揪下来的。
这些,都是我赔偿给燕子一家的。
夕阳西下,**过去了。
日出东方,还是昨天的太阳。
终于出现大雁。
雁叫的刚刚散尽,便是燕子的踪影。
一群燕子飞过,掠过正在融化的冰河,掠过我们的村子……
它们不是我家的燕子。
又有几只燕子们出现。它们在上空犹疑不决,不肯远走。它们一定在寻找去年的家。
我举起望远镜,寻找那只有标记的燕子。去年它们飞走前,我在燕子爸爸的腿上系了一根红布条……
我果真看见红布条随一只燕子飞舞。
燕子爸爸找回来了!
我朝它们挥手,希望它们认出我,认出原来的家。
可是它们掠过融化的冰河,掠过村子,掠过*大一片林子……
我飞快地追赶,趟过融化的冰河,穿过村子,穿过*大一片林子。它们却越飞越远,把我丢在初春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