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特奥蒂瓦坎
残阳终于无言地把金字塔亲吻
暗红的血色又浓又稠涂抹了塔顶
惊飞一只巨大的黑色苍鹰
盘旋在废墟间像惊惶的幽灵
黯淡的云闪闪烁烁在天边颤抖
云缝里悄然跳出两颗贼亮的星星
亡人大道是一条凝固的神秘之河
仙人掌和茅草化作舞蹈的人影
静穆昏暗中荒凉古城陷入回忆
遥远迷离的往事轮廓模糊不清
抬头望残阳已经落到金字塔背后
石塔流尽了血变成一片乌黑的剪影
低头看废墟们突然深不可测
大大小小的窗洞终于睁开诡秘的眼睛
此刻,不知是古城观我还是我观古城
1985年10月31日于墨西哥特奥蒂瓦坎古城
壁画上的美洲虎
大神庙的残垣斑斑驳驳
像一个驼背老人披着古旧的花袍
据说墙上有画,画中有虎
猛虎在庙墙张牙舞爪了两千年
却未能发出一声真正的虎啸
只有那对铜铃般的眼睛
依然虎视眈眈,射透暮色
如当年打量印第安人一样打量我
于是我听见这残缺的虎发问了:
喂,中国人,你可认识我
你可知道我当年何以跃上这石墙
你可知道我的视野里曾出现过什么
哦,我知道,我知道
兽群曾从你眼前经过
有的在追逐人类
有的在被人类追逐
人群曾从你的眼前经过
有人流着泪,有人淌着血
有人跳着舞,有人唱着歌
无数隐秘曾从你眼前经过
侵略、暴乱、谋杀、强奸
人性和兽性在这里作生死角逐
史书里或许至今空白一片
你残垣上的美洲虎
却天天怒睁双眼把历史述说……
1985年11月1日记于墨西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