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拖车里有一股菠萝汁和柠檬水的味道。里面黑乎乎的,只有一盏灯,还有从窗帘缝隙钻进来的阳光。那头挂着一个帘子,挡住了后面的空间。拖车中间就坐着那个我这辈子见过的块头*大的人——扎卡里·比弗。他满月般的大脸庞上顶着一头短短的黑发,活像戴着一顶小了两号的紧巴巴的帽子。他的皮肤白得像脱脂牛奶。他那淡褐色的眼睛被鼓鼓的腮帮子挤得几乎都看不见了。
他穿着一条巨大的松紧带裤子和一件褐色衬衫,坐在电视机前,看着《猜谜》节目,喝着一杯超大杯巧克力奶昔。他腿上放着一份《收视指南》,脚边有几摞书和《新闻周刊》杂志,还有一袋雷伊牌薯片。三面玻璃墙把他围在中间。墙不太高,我想是为了防止塔拉那样的淘气包去捅他、摸他。毕竟,他可不是卡通人物菲斯布里面团宝宝。玻璃墙角的一个牌子上写着:别碰玻璃。其实,即使有人碰了也不要紧,电视机旁放着一瓶玻璃擦洗剂和一卷纸巾呢。
不可否认——这个地方干净得出奇。除了一个灰扑扑的书架——里面塞满了百科全书和其他图书,这里就像医院一样一尘不染。书架中间的一格孤零零地放着一个金色的纸盒。
站在这里,盯着别人看,就因为他长得与众不同,这种感觉似乎很怪异。威利是鹿茸镇上长得*奇怪的人,但我见惯了他坐在破破烂烂的高尔夫车上的驼背样子,早不觉得他相貌古怪了。
梅耶女士走上前,举起照相机,问胖男孩:“我可以给你拍几张照片吗?”
“不可以。”胖男孩扎卡里说。
梅耶女士只好把照相机挂在胸前。她说:“看得出来,你喜欢读书。我在鹿茸镇图书馆工作。”
扎卡里没有理她。
塔拉一反常态地安静下来。卡尔则问个不停。他什么都想知道。他就像一只红头啄木鸟,好奇心一上来,就啄、啄、啄,一定要啄出一个坑来。
“你吃多少东西?”他问扎卡里。
“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你多大了?”
“已经很大了。”
“你在哪儿上学?”
“就在你眼前。”
扎卡里的脸上一点儿笑容也没有,也从不跟我们对视。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个猜谜节目上。
卡尔又问:“那个金色的盒子里是什么?”
扎卡里没理他,目光懒洋洋地从卡尔的脸上扫过。
我希望卡尔能闭嘴。他不仅给我丢脸,而且提的问题很不礼貌。但扎卡里只是做出一副厌倦和有点儿不耐烦的样子,像是在赶走一只苍蝇。
我没有提问,但脑子里一直在思考。比如,扎卡里是怎么钻进拖车的?他的身体这么宽,不可能通过那道门。此时,塔拉那首傻里傻气的儿歌在我的脑海里一遍遍地回响:胖子,胖子,横着长。身子没法进厨房。我正奇怪塔拉现在怎么不唱了,于是低头去看她。天哪!塔拉那睁得大大的眼睛泪汪汪的。她一只手捂住嘴巴,另一只手夹在两条交叉的大腿间。一股黄黄的液体正从她腿**下来,打湿了她脚上白色的软底帆布鞋。
我后退一步:“该死——”
扎卡里把目光从电视机屏幕上抬起,扫了一下四周,同时,他宽大的鼻孔翕动着。“我闻到的是尿味儿吗?那个小孩在这里撒尿了?把她弄出去!”他指着出口说。他的手指伸出去的时候,胳膊上的赘肉在来回颤动。
拖车里的每一双眼睛都在盯着我们,除了卡尔—他正探头探脑地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我真想抓起塔拉的小辫,把她像足球一样踢飞,踢得她穿过马路,冲向她家门口,把刚到的胡安撞个人仰马翻。然而,我只是抓起塔拉的手—她捂嘴的那只—匆匆走出拖车,穿过外面等候的人群。我走得大步流星,塔拉跟在后面要跑起来才不会被我拖倒。我们穿过两条马路来到斯佳丽家。胡安正坐在门廊秋千的左侧,握着斯佳丽的手。那根五号球棒放在胡安脚边。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衫,胸前用红字印着“别惹墨西哥超人”。
“他太——胖——了!”塔拉大喊着跑了进去。她那短裤的屁股后面有一大片湿印子。
这肯定是我*倒霉的时刻了。我转过身,想避开胡安和斯佳丽。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胡安冲我大喊:“嘿,伙计,没想到你还给人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