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1日,《金粉世界》进行*后一场演出,几天后,奥黛丽和汉森共赴巴黎度假。由于《金粉世界》太晚闭幕,两人决定延后婚期,从6月改到9月底,拍完《罗马假日》再进行。6月12日,奥黛丽直接从巴黎转赴罗马,汉森回到伦敦和多伦多工作。每个人都认定,这桩婚事一定会在秋天奥黛丽展开《金粉世界》全美巡演之前举行。
尽管奥黛丽尚未到过好莱坞,《罗马假日》却已经算是她的**部美国影片——因为该片是美国电影��司出资,而且奥黛丽是和美国公司签约演出。派拉蒙之前在意大利赚了些钱,但意大利政府已经冻结外国资金,确保意大利工人在战后有工作机会。《罗马假日》全片都在意大利拍摄,内景是在意大利规模*大、设备*齐全的电影制片厂电影城拍的。
那年夏天,除了罗马破纪录的高温和湿度之外,参与拍片的整个团队都觉得非常愉快,大家认为这应该归功于新来的女主角。“她是快要绝种的类型——努力不懈、一心向学的表演学生。”向来对年轻演员不置一词的惠勒说。而更重要的是,正如派克所言:“她从不说人坏话,道人长短,她的个性很好,我想大家都知道这一点。她没有这一行常见的笑里藏刀、蜚短流长那种个性,我很喜欢她,其实我爱她,要爱上她实在太容易了。”
大部分人听到这段话,都会肯定两人有诚挚的友谊;但几十年来,却有一些靠八卦维生的人总是窃窃私语,认定他们之间必有情愫。在没有任何证据、两位主角也未表示意见的情况下,八卦从罗马传到好莱坞。甚至时至**,仍然有好事者一口咬定这是事实,只是没有人站出来说自己有证据。其实当时派克刚邂逅法国记者薇若妮卡帕萨妮,正展开热烈追求,后来她成为派克的第二任妻子。而汉森每个**都来探望奥黛丽,甚至平常日子也能看到他在片场里打转的身影。两人只要一有时间,就窝在哈斯勒饭店吹冷气,筹划婚礼事宜。
奥黛丽和派克都人逢喜事精神爽,加上两人自在轻松的相处,对他们银幕上的表现自然有加分效果。奥黛丽回忆说,在每一场戏开始之前,“派克总让我觉得很自然,我很快就学会放松自己,由派克和惠勒带领我入戏,而他们从没让我失望。”至于男主角则说,大家都以为奥黛丽“高不可攀,我倒觉得她很活泼”。
几十年来,派克总喜欢告诉访问者说,《罗马假日》开拍不久,他就发现奥黛丽表现**,在这部片子里,她的演出**不逊于他。因此,根据派克的说法,他打了电话给自己在好莱坞的经纪人,因为他的合约规定,只有他的名字能放头牌,挂在片名之上,而他希望做个改变:奥黛丽的表现太抢眼了,很可能获颁奥斯卡奖,她的名字应该与他并列头牌,一起出现在片名上方。经纪人对这个主意不以为然,但派克坚持这么做,所以拜他的慷慨之赐,她的名字终于移到片名上方,与派克并列。
无论在事业或私生活中,派克都肯定是个体贴又大方的人,让许多人受惠自不在话下。但在奥黛丽的排名这件事上,他的记忆可能有误。因为根据拍片档案记载,想更改奥黛丽的排名,让她与派克并列的,其实是惠勒和电影公司,但他们明白碍于派克合约的问题,这件事必须巧妙处理。
该片杀青后,惠勒回到好莱坞进行剪接工作。看了毛片后,他确定奥黛丽在银幕上的表现的确耀眼,于是向派拉蒙提出奥黛丽挂名的问题。1953年1月20日,他的助理收到公司的答复:“(你建议的)奥黛丽挂名问题,与派克先生的合约并不完全相符,不过我们认为请他同意应该不是问题——只是这件事务必需要经过他的同意才行。因此,请向惠勒先生解释,让他请派克签署附件。”
约1月25日时,惠勒与派克共进午餐,提出这项要求,派克表示同意。他可能有点遗憾,觉得应该由他率先提出这个建议——所以后来他接受访问时,才有那种说法。总之,他的经纪人稍微更动了派克与派拉蒙的合约,将内容改为:头牌由格里高利派克与奥黛丽赫本共同担纲……*后的结果是,一位是明星,一位是新星:
派拉蒙影片
天王红星格里高利派克
以及新星
奥黛丽赫本
出演
威廉惠勒执导
《罗马假日》
“她是个有趣的小姐,”派克后来说,“我总觉得她应该多演一些喜剧,他们把她定了型,其实他们一直想再拍类似《罗马假日》的电影。我不是觉得她的表现不好……只是认为她可以有更宽广的戏路。”只是后来的问题在于,许多喜剧角色都很庸俗粗鄙,她不愿意演出。
不过那年夏天,每个人都很欣赏奥黛丽的幽默感。例如,大家都记得奥黛丽谈到她拍《高跟鞋》时收养的公猫,后来这只猫春心荡漾,不得不去势。合唱团团员讨论应该为这只猫取什么名字时,奥黛丽说:“很简单,就叫‘明天’。”问她原因,她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明天永远不会来。”
奥黛丽一直觉得表演不是容易的事。拍片时通常一团混乱,而她对吵杂纷乱十分敏感。她需要时间专心一致地准备,需要一点安静的距离,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换言之,她不是可以从日常嬉笑立刻入戏,但平时却能扮小丑自娱娱人的演员。
那年夏天,她欣然接受一切——所有辛苦的演出,在酷热漫长午后一再重复的镜头,甚至在让人分心的围观市民和观光客面前演出。她对惠勒多次拍摄同一个镜头的手法也没有异议。同片演员艾迪艾伯特记得,惠勒拍了某个镜头50多次之后,终于宣布:“还可以——但似乎有点不够自然!”
奥黛丽活泼愉快,或许是因为她还这么年轻,就在所爱的工作上获得出乎意料的成功,加上已经和一个爱她又充满魅力的青年订婚,只要一有空闲,他就飞到她的身旁。
即使多年后,《罗马假日》依旧魅力不减,保有含蓄的情愫和慧黠的机锋,童话般的故事混合了经典脱线喜剧的元素,巧妙的社会讽刺融合了温柔而短暂的浪漫情怀,塑造出一部成功的电影。
这部电影的情节是,某个**的安妮公主(奥黛丽饰)到欧洲进行亲善之旅。到了罗马时,她已经因为无聊的仪节、接见不完的宾客、冗长的官方拜会、欠缺任何非正式的有趣活动,觉得烦闷不已:“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如此正式!”她渴望认识普通人,了解他们的日常生活,因而在侍女面前情绪失控,不停啜泣。侍女急忙召来医生为她注射镇静剂,而在药效尚未发作之前,她换上简单的衬衫长裙,溜出**大门,在罗马街上漫游,*后药效发作不支倒地。
美国记者乔布莱德利(派克饰)刚打完牌准备回家,正巧看到公主倒在罗马竞技场旁昏睡。不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布莱德利以为她喝醉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带她回家,让她在自己的公寓里休息。第二天早上,他得知她的身份,认定这可是**大新闻,而她对自己将成为头条新闻的主角毫不知情。乔赶紧通知摄影记者厄文(艾伯特饰),带她游览罗马风光,听她使唤。她吃了冰淇淋,剪了俏丽短发,买了一双新鞋,抽了生平**根烟,因为骑伟士牌摩托车造成混乱而被警察逮捕,*后还到河边的夜总会跳舞。等到乔和安相互向对方说明自己的身份时,两人已坠入爱河,他不能为报导而出卖她。但现实必须兼顾,他们明白两人各有不同的工作职责,在*后一次搭车共乘之后,她趁着夜里回到大**,恢复**身份。次日的记者会上,乔和厄文对按你做手势,她的“罗马假日”将永远是他们共同的秘密。
许多人经常猜测安妮公主的故事其实是影射英国的玛格丽特公主。当时她爱上离过婚、年纪又比她大上许多的彼得汤森,无论英国王室或政府,都力阻这门亲事。但玛格丽特公主与汤森的这段情直到1953年《罗马假日》杀青后才批露,1955年结束。1951年,惠勒在片场备忘录中写道:“我们没有把安妮和玛格丽特公主拿来做比较。”不过他们确实曾经用过玛格丽特公主的故事和文章资料,“以便了解现今公主的生活”。换言之,他们研究的并非玛格丽特公主个人的生活,而是她的官方活动,以及关于她的幽默感的多项纪录。影片完成时,玛格丽特公主22岁。
若非奥黛丽的表现如此自然可信、如此机智敏锐,《罗马假日》很可能失败,这种说法大概不算夸张。她泰然自若,如公主般端庄地尽自己的职责;但另一方面,她又蹦跳舞蹈、掉进河里,像少女般尽情玩耍。她在片中不害羞又不腼腆,也未因惠勒多次反复拍摄同一景的习惯而叫苦。
她的表现**,毫不矫揉造作,其实应该归因于她的教养,因为安妮公主就是奥黛丽的化身。这位女爵的女儿受过欧洲礼仪的良好教养及芭蕾的训练,在战火下依旧努力向学。奥黛丽在安妮公主的个性中找到自己——自然活泼的一面。安妮公主/奥黛丽不只把长发放了下来,而且把它剪短。理发师一刀剪下安的长发,留下永远与年轻的奥黛丽画上等号的俏丽短发,她的脸庞和这幕情景永远在世人的记忆中闪烁发光。
《罗马假日》的确有一点脱线喜剧的成分,就像《一夜风流》那种经济大萧条时代的喜剧一样,告诉世人:有钱人其实不像我们平凡人这么快乐。脱线喜剧总想告诉观众,除非王室和有钱人抛弃他们的特权,放弃锦衣玉食,回归平民生活,永远不再回到镀金的樊笼,否则不可能享受人生。但《罗马假日》*后却强调了一点:我们必须牺牲个人的幸福,完成职责,因此本片又不能完全算是脱线喜剧。乔和安妮不可能过着快乐的日子,至少不可能一起过着快乐的日子。
陪衬这又苦又甜滋味的,是逆转的童话故事。我们看到公主在一开头连串的镜头中穿着华美的服饰,打扮得雍容华贵。她在接待会上头戴皇冠,身穿华服,气象万千,在各国显要中显得高雅动人;但仪节进行到一半时,她的脚发痒,我们看到她及地长礼服下的鞋子掉了,她想尽办法却没法把鞋穿回来——彷佛当上公主的灰姑娘掉了她的玻璃鞋。接着,我们又看到睡美人/白雪公主般的情节,英俊的王子来了,但无法唤醒她。*后,她冲回宫中——没有和王子一起,而是孑然一身,回到大**执行她的公务。
有时导演能够在演员和角色中,找出难能可贵的共同特色,让演员与角色化为一体。例如,导演葛瑞菲斯在默片《破碎之花》中塑造的莉莉安吉许;或者约瑟夫冯史登堡在《上海快车》中勾勒的黛德丽;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在《美人计》中塑造的英格丽褒曼;或是费德里科费里尼在《卡比莉亚之夜》里形容的茱莉艾塔玛西娜。
而像惠勒这样经验丰富的导演,和这些导演大师的传统一脉相承,正是勾起奥黛丽在《罗马假日》中演活自己本性的触媒,这种效果绝非导演、更非演员所能预料。在奥黛丽接下来的影片中,她性格里互补的两面更加明显——彬彬有礼和淘气调皮、忠心奉献和任性放纵、理想主义的年轻人和忍受道德教训的成年人。奥黛丽在《罗马假日》中,就像在其他影片里一样,并非一成不变的死板角色,而是像精灵一样,时而高雅时而顽皮,时而端庄时而活泼,端视情况而定。
但1952年时,奥黛丽还算不上是老练的专业演员,有些表情就是做不出来。就像其他许多生嫩的演员一样,她不能说哭就哭,需要眼药水帮助。
“我们拍到*后一幕,”奥黛丽回忆道,“我在车里向格里高利道别,要回去尽公主的职责时,应该泪如泉涌,但是我却哭不出来。我假装哭泣,但效果非常不好,一点都不自然,用眼药水也不行,拍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理想。威廉过来大骂了我一顿:‘你觉得我们还要等你多久?看在老天爷的份上,你就不能嚎啕大哭吗?现在你应该知道表演是怎么回事了!’我难过极了,他这么生我的气。我开始大哭。他拍了这个镜头,接着用力抱了我一下,然后走开。这就是你学习的方式。他知道教我没用,干脆把我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