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读过4年小学,我读小说是从看张恨水、刘云若的言情小说和《十二**镖》等武侠小说开始的。我11岁从出生地天津回到故乡山东。故乡是抗日根据地,在党的抗日救国号召和教育下,我12岁就参军当了交通员。只干了一年就赶上精兵简政,部队发给我家40斤小米几丈粗布,令我复员。并要我尽快离开老家,怕鬼子扫荡抓住我。既是为了我的**,也是怕我经不住考验。我就到天津投亲,从此流浪在天津街头。碰上街头有打着旗招工的,不讲条件也不要铺保,我见机会难得,求着人家把我收下,谁知拉上船就被送到了日本。干了一年多。美国飞机把日本工厂炸毁了。没活可干,日本人又把我们送回中国,打算叫我们再在他们在中国的矿山上劳动。中国人回到中国后就有办法了,我在几个大工人带领下就逃出工厂参加了新四军。
我在天津流浪时,街头有出租小说的。租一本小说**才收几分钱。我打零工吃饭,别的娱乐玩不起,只有租书还租得起,就读起了小说。为消遣读书,又没人指导,**的选择就是好看。《薛仁贵征东》、《江湖奇侠传》、《红杏出墙记》、《旧巷斜阳》,碰上什么看什么。看着好看就看完,不好看第二天换一本。就这样开始养成了读书报的习惯。
在日本当牛马,见不到中文书报。回国参加新四军后,一开始在连部当通信员,见到书报真是如饥似渴。我当通信员,营长见我爱读书挺高兴,不光表扬我,到团里开会时还专门上宣传科替我找书,日本投降后部队要把一些没机会上学的小同志送进学校去补习文化,营长抢先要了个名额,把我送进了根据地一所中学脱产学习。可我当兵当野了,穿一身军装跟人家老百姓孩子一块坐在课堂里念书,怎么也坐不稳当。碰巧军文工团排戏缺少个演小孩的演员,找了几个孩子面试,人们见我会说国语(那时还不叫普通话),脸皮又厚,而且是部队送来代培的,没有军籍问题,一张调令我就成了文工团员。
小孩的戏不多,没戏演时我管小道具、点汽灯,*多的是爬在幕后小声念剧本给台上提词。这样人家演一个戏我等于念了一个剧本,念多了无意中受到了编故事、写对话的熏陶。那时演的戏多半是小歌剧和秧歌戏,于是也学会合辙押韵。解放战争打起来后,文工团开到前线做火线鼓动工作,不能正式搭台演戏了,只能在战场作即兴演出。行军时部队走路我们就站在路边唱歌数快板。看到什么要现编现演。我们新四军文工团许多演员来自上海,成本大套地演戏是专家,可没干过火线鼓动,不会扭秧歌,更不会编快板,我就靠我提词学来的本事试着干。看见从路上走过来的是炊事班,我就打着板儿说:“炊事员真能干,又做菜来又做饭。同志们吃得香又香,又打鬼子又缴枪。”团长一看我比上海来的大演员还编得流利,以后除了点汽灯,还叫我参加编写小节目。有回我数快板叫前线报纸编辑听见了,他说:“喂,你编的这段还不错嘛。把它写下来交给我好吧。”我说:“我会数,叫我写有的字我还写不出来。我说你记行吗?”这样我说他用文��记,他拿回去过两天在报纸上印出来了。那位编辑又拿着花生、柿子来找我说;“这是你那篇快板的稿费。不过这稿子是我替你写成文字的,还给你作了挺大修改,得咱们俩一块吃!”这就是发表的处女作和拿到的**笔稿费。
解放后,我从部队转业,调到北京文联,在赵树理手下工作。1951年我参加赴朝鲜慰问团的创作组,写了一篇小说,赵树理看了马上拿在《说说唱唱》发表了。不久到了“八一”建军节,赵树理让我再写一篇小说作配合,我赶写出一篇又发表了。从此我就往写小说这行奔了。开头写一篇发一篇,我觉得当作家并不难。只要有生活,再从理论上补充点知识就能闯出路来。于是我就加班猛补文学理论。这才知道写小说首先要注意主题的思想性,考虑作品的教育性;要塑造典型人物,要体现时代精神……我这才知道写小说还这么多说道,于是就按这些规定去写。说来令人伤心,从此写的东西竟写一篇被退一篇,一年多的时间竟一篇小说也没发出去。我这才发现写小说并不那么容易,以前乐观得早了点。
领导人赵树理、王亚平等认为我虽有文学细胞,但文化根底太差。恰好中国作协开办的文学研究所(后改讲习所)第二期招生,便决定派我去学习。
当时**文学研究所所长还是丁玲,这所就是她创办的。丁玲同志访问苏联,蒙斯大林接见,斯大林问她:“中国有没有培养作家的机关学校?”丁玲说没有。斯大林说:“你参观一下我们的高尔基文学院吧。”丁玲参观后,才知道这是专门为有生活积累但缺乏正规教育的青年作者们创办的学校。她觉得中国也有一批这样的作者需要补课。回来以后向**作了汇报。*后是毛泽东主席点头,建立了**文学研究所。专收参加革命较早、写过不错的文学作品,但没受过正规教育的青年作者。**期学员有陈登科、马烽、胡正、李若冰等。陈登科*为典型,这时他已发表了《活人塘》,这是可称作现代文学史上的**作品。但这篇《活人塘》是被汪曾祺在整理退稿时偶然发现的。他看了觉得有意思,就拿给赵树理看,老赵看了认为基础很好,就亲自动手修改,还替他重写了个开头。陈登科的小说虽然写得不错,可他那笔字比天书还难认。不光写得草,还自己创造字。稿子里有好几处的“马”字下边都没有四点。汪曾祺看着那部稿子发愁地吸了半盒烟都猜不出念什么,念“马”吧,没有四个点,前后句子也连接不上,不念“马”应该念什么呢?恰好康濯从他身边经过。他叫康濯猜。康濯看了说:“我猜念‘趴’,马看不见腿不是趴下了吗?”写信问陈登科,他说他创造的这个字就是“趴”。当时文学研究(讲习)所收的就是这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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