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爷就这样过着他的封建王子式的日子。每天早晨他在四位太太中间之一的房子里用完晨点,忽然间他想起一件事,接着就变成“比顶和善的还要和善”,他要出门去了。原来昨天有一个使者,一个刘姥姥一类的亲戚,也许是一个纯粹的“走狗”来过了。他已经来过无数次了,他住在客店里或什么店铺后面;和他同来的还有一个张三李四,一个庄稼人。这个张三李四很可笑的穿了从邻居那里借来的蓝竹布长衫,宽大、曳地、走起来哗啦哗啦响,穿在他身上,你看出比拿一管笔放在他手上还没办法。但是你切不要误会这个好人,他并不像我们所看见的这样穷;他是狡狯的、可笑的、贪婪的、悭吝的、爱占小便宜的,并且在这许多农民的特性之中他还有一个特性,岂不正是这样的吗?他永远想使别人吃亏,赋性又特别倔强。这当然,他大概常常反而被别人给点亏吃。因此他跟他的邻人、他的亲戚、也许是跟他的兄弟打了架,为了田地、债款或是谁家的牲口吃了他的麦苗,或是更小的事情。他找到上面所说的那个好人,那个刘姥姥或是“走狗”。那个好人于是就怂恿他,“他”,那个好人认识朱魁爷、朱魁爷认识官;于是他便带了钱,那个好人带着他,他们一同到果园城里来找“法理”来了。
这些事情令人气闷。我们且回过头去看一看魁爷。他于是命令女仆到各房里传话,他要出门去了。他喂着好几匹我们已经看见过的青骡,他是有车子的;他的车夫是年青、高大,跟他的骡子一样强壮,但是他不愿意劳动他的骡子和车夫。他为什么要坐车呢?他为什么不散散步呢?既是这样好的——清朗得像蓝玉一样,令人晕眩的果园城特有的天气。
没有人能说出是多**的步伐,魁爷慢慢的但极其随便的走着:他的胡子轻微的往上动,好像他的嘴上正停着一匹时时准备飞起来的黑蝴蝶,同时他也把一团和气像一团阳光似的带到果园城的街上来了。
你曾看见或想到一个小城的这种场面吗?这时候正是集市,街上充满了走着的和停着的各种城里人和乡下人;在街岸上和柜台里面正坐着商店里的掌柜,他们手里永远捧着水烟袋。
“魁爷早啊?”
这边一个蜜饯样的阿谀的笑脸。
“魁爷好啊?”
那边又是一个同样的笑脸。
在魁爷经过的路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恭敬的站开,并且向他鞠躬。他自己也含笑点头;他走在果园城的街上,说实话,就好比走进一个和谐的大家庭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