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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响了,是从十六楼电梯厅打来的内线电话。
山岸尚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五六分钟前,她为一位男性客人办理完入住手续,客人入住的正好是十六楼的单人间。提着行李带领客人上去的是行李员町田,他是刚来公司一年的新人。难道他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一种莫名的不安在尚美的心里蔓延开来。
“您好,这里是前台登记处,很高兴为您服务。”尚美说道。
“您好,我是町田,刚刚把客人带到1615号客房,客人说房间内有一股异味……”
“异味?”
“是烟草的味道。他说预定的明明是无烟客房,为什么会有这种味道……”
尚美熟练地敲打身旁的电脑键盘,调出1615号房间的资料:这的确是一间无烟客房,像往常一样做过卫生清洁,而且从没有留下任何有关烟味的记录。
“我知道了,客人现在怎么样?”
“正在房间等待回复呢。”
“你陪客人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尚美再次查看电脑,这次查看的是入住客户的信息:客人是从大阪来的普通公司职员,于一周前预定了房间。要求无烟客房,窗户不能对着马路,*好是靠里边一点的房间。为他办理入住手续的就是尚美本人,但她并没有觉察出古怪的地方。
尚美环视了一下前台,想起大堂经理因为有临时会议去了办公楼,只好挥手把年轻的服务员川本叫过来。
“刚刚接到1615号房间客人的投诉电话,你赶紧去找个客房预备着。”
“好的,单人间是吧。”川本看了看电脑屏幕说。
“嗯……单人间、标准间、豪华套间都找找吧。”
“好的……”尚美赶紧拿起**钥匙冲了出去,没有听见从背后传来的川本的声音。
电梯一到十六楼,尚美就看见町田站在1615号客房门口。他见尚美到了,便迎了上去。
“真是奇怪啊,我把他带到房间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味,我去电梯厅打了个电话的工夫,回来就……”
“就有烟味了?”
“对。”町田连连点头,一脸疑惑。
“知道了,川本正找其他的房间,你先回前台吧。”
“嗯,好的。”
目送町田走向电梯厅后,尚美抬手敲响了1615号的房门。门很快就开了,出现了一张中年男子的国字脸。单眼皮,眼底浑浊,嘴角撇向一边,很不高兴的样子。
尚美立刻鞠躬道歉:“真是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听说房间里残留异味?”
那客人朝着房间抬了抬下巴,说:“你进来自己闻闻吧。”
“打扰了。”说完,尚美走进了房间。
根本不用刻意去闻,就能闻到一股很呛的味道。虽然确实是烟草的味道,但又不是那种附着在房间里的陈年烟味。这明显是从点燃的烟头上冒出来的烟味,也就是新鲜的二手烟的味道。
恐怕町田的推测是对的,可能是客人趁他打电话的工夫点燃了偷偷带进来的烟。尚美不禁产生了怀疑。
“怎么样,是有烟味吧。”那客人略带关西口音,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尚美再次低头道歉:“让您感到不适,真是对不起了,我们马上为您准备其他客房。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嗯,那就尽快吧。”
“好,我马上去办。”
尚美赶紧用手机给前台打了电话,川本迅速接起电话。
“房间找到了吗?”
“同一层的话,1610号和1612号房间都空着,而且也都是无烟客房,其他的条件也都符合。”
尚美在心中暗暗否定了川本的提议。那两间客房也都是单人间,倘若客人是在故意找茬,带去那种房间也无济于事。
“查一下1620号或1630号房间。”
川本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一下子明白了尚美的意图。
“1620号房间清扫完毕,可以入住。”
“那就让町田把钥匙送上来吧。”
“好的。”
挂了电话,尚美面向客人微笑着说:“很抱歉,让您久等了。另一间客房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我这就带您过去吧。”
“是无烟的吧?”
“是的,请您放心。”尚美提起搁在柜子上的旅行箱。
来到1620号房间,尚美用**钥匙打开了房门:“您请进。”
客人先一步踏入房内,身后的尚美感受到了他的惊讶,看来他做梦都想不到会给他换这么好的套房吧。
“您对这个房间还满意吧,也没有什么烟味。”
客人使劲闻了闻,回头转向尚美:“我住这个房间可以吗?我把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再加钱了。”
尚美摇摇手,说:“当然不用加钱,由于我们的疏忽给您带来不便,真是很抱歉。”
“嗯嗯,也没什么,以后注意就好了。”客人抓了抓眉梢,语气有些尴尬。
这时,町田上来了。他将钥匙交给这位客人,便和尚美一起离开了。
“真是越想越气,我感觉完全是被他摆了一道。”在去电梯的途中,町田对尚美说,“**是那个家伙自己点的烟,故意找茬儿,好让我们给他换一个**客房。这是一个奸计。”
“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没教过你‘顾客就是上帝,而且永远是对的’吗?”
“那也用不着给他套房啊。”町田撅着嘴,“我想双人房或豪华双人房就能满足他了。”
“要是他挑三拣四*后还不满意呢?到时候还得给他换房间,那样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话虽然没错……”
“以前一位前辈对我说过,永远不要和客人做无谓的讨价还价。”
“啊?哦。”町田虽然点头答应着,但显然还是很不服气。
尚美回到前台,看见大堂经理久我正在和川本说话。
久我对尚美点头示意:“听说有投诉?”
尚美耸耸肩。
“嗯,已经解决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马上写份总结报告。”
久我轻轻地将右手伸过来,说:“报告书一会儿再写,你先去趟办公楼,总经理他们在二楼的会议室等着呢。”
“什么?总经理在办公楼吗?”
尚美吃惊地看向久我那端正的脸庞。总经理的办公室就在前台接待室的后面,会议通常都是在那里召开的。
“因为有公司以外的人参加会议,才会用那儿的会议室。不用担心,并不是你犯了什么差错,而且跟这件事也没关系。”
“您知道是什么事情,对吗?”
“嗯,我也是刚才听说的。但事关重大,不方便在这里说,而且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尚美抬起头仰视久我,说:“感觉事情比较严重呀。”
久我露出严肃的表情:“没错,很严重。所以需要你的帮助。”
“我?为什么?”
“这是因为……”久我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他摇摇头对尚美说,“你还是去问总经理吧。”
尚美叹了一口气:“知道了。”
尚美离开前台,穿过员工专用走廊,从紧急出口来到饭店外面。东京柯尔特西亚饭店的主要事务部门都设在旁边的这栋大楼里,尽管大楼上挂着“东京柯尔特西亚配楼”的牌子,但这里不对外营业。
尚美来到办公楼的第二层,总务科和人事科的办公室都设置在这个楼层里。尚美敲了敲会议室的门,里面传来一位男子的声音:“请进。”
尚美推开门,鞠了个躬,走了进去。她首先看到的是总经理藤木。藤木平时温和宽厚,但此刻双眉紧锁,显得心事重重。藤木右边坐着客房部部长田仓,他是尚美和久我的直属上司,性格开朗,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可现在和藤木一样,表情严肃地看着尚美。在藤木左边的是总务课长片冈,尚美和他接触不多,但想必神情应该不会一直如此可怕吧。
会议桌旁边坐着礼宾部领班和内务部负责人,他们也被叫来了。
尚美再一次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不好意思,突然把你叫过来。先坐吧。”片冈说。
尚美挨着礼宾部领班坐了下去。
“其实,今天叫大家来是有件事想拜托大家。只是,这件事非常敏感,容易引起骚乱。所以,即使对公司内部人员也要保密,更不用说那些公司以外的人了。”
尚美看着藤木,握紧了放在膝上的双手。藤木神情严肃,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直截了当地说,我们必须协助警方的调查工作,而且,麻烦的是,这次调查的是一起谋杀案。”
片冈的话令尚美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简直太令人震惊了,她感到制服下面的心脏开始怦怦狂跳起来。
“如果大家每天关注报纸或新闻,想必会知道*近东京都发生了多起杀人事件,但有一件事新闻里没有提过,那就是其中三起案件可能是同一凶手所为,同时他极有可能再次作案,他会在什么地方作案呢?”片冈用指尖在桌上敲了两下,“警方称,会在我们饭店里。”
“什么?”尚美失声问道,“怎么会?”
片冈摇摇头:“警方称这是调查机密,没有向我们详细说明。但是,警方明确表示,凶手已锁定我们饭店作为作案现场,这是毋庸置疑的。他们还说,根据凶手的作案规律,杀人事件会在十天之内发生。”
尚美感到口干舌燥,她忍不住舔舔嘴唇。
“警方已经掌握了这么多情报,已经锁定犯罪嫌疑人了吧?”
尚美的提问使片冈微微皱起眉头。
“并非如此。虽说做了很多搜寻和调查,但还不能确定凶手是谁。”
“那么,凶手下一个要杀害的目标总该弄清楚了吧?”
“这个好像也没有确定。”
“啊?”这次是坐在尚美旁边的礼宾部领班杉下。
“没查到凶手是谁,也不确定谁会遭殃,只知道作案现场是我们饭店?”杉下问道。他的疑问也正是尚美想问的。
“所以我才说警方没有向我们做详细的说明啊。”
“也就是说,您无法告诉我们任何与案情有关的信息。可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我们怎么协助警方调查呢?”尚美不假思索地问道,语气略显激动,但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强硬了。
“山岸!”藤木插话说,“你们有疑问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们听了也有同感。但是警方有警方的立场,既然他们不能说明理由,我们也只能服从。不管是什么理由,一切有可能引起类似骚动的事件,我们都要防患于未然。虽说是警方要求我们协助调查,其实我们也是在依靠警方的力量。我说的话,听明白了吗?”
藤木平日里不曾严厉训斥别人,而现在的语气却让房间里的气氛越发凝重,几乎快要凝固了。
“饭店里真的会发生这么恐怖的事情吗?”尚美的目光又转向了片冈。
“我只能告诉你,警方推测可能性很大。”
尚美做了一个深呼吸。她对这件事还没有那种身临其境的真实感觉,就像在梦中站在悬崖边上一样。
“那……需要我做些什么?”
片冈托着下巴,说:“正如刚才所说的,我们对个中内情毫不了解,只是听警方说‘近期这家饭店会发生杀人事件’,只知道一个无辜的人要惨遭杀害。这种情况很麻烦,因为从住客到访客,我们都要怀疑,所以仅仅靠加强警戒是毫无意义的。而且,我们都是外行,能做的事很有限,说句**的话,要是等真的发生了杀人事件再去找警察报案的话,就为时已晚了。”
尚美瞬间明白了片冈话中的意思。
“就是说,警察要进入我们饭店吗?”
“简单来说是这样的,但具体做法有很多。比如警察可以乔装成在餐厅或是酒吧用餐的客人,或者打扮成参加宴会的客人……这样的话,在四周随意走走看看,想必没人觉得奇怪吧。主要的问题是客房的情况,为了保证在饭店内发生的任何事情都能及时处理,警察只是扮成投宿的客人是远远不够的,他们必须像你们一样站在明处。”
“站在明处?”尚美疑惑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啊?”
突然,田仓小声嘟囔了一句,大家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
“不好意思。”田仓故意咳嗽了两声,“片冈,接着说吧。”
片冈点点头,继续说道:“这是警方提出的方案,简单地说,就是让警察偷偷混进工作场所。”
“偷偷混进……”
“让警察装扮成饭店的服务生,站在门口迎接客人或是在前台服务,还可以不时地进入客房。”
“这也太荒唐了吧!”尚美被逗笑了,心想这简直就是*烂的冷笑话。然而,当她看见片冈和藤木严肃而沉默的表情时,她立刻收起笑容恢复严肃。
“警是真的要这么做吗?”尚美再次确认。
“当然。”片冈答道。
“那么,我们饭店该怎么应对?”
“同会长及各个负责人商量过了,*后还得听从警方的意见。”
尚美望向藤木,而藤木正在向她眨眼睛。
“我想再问一下。”她的目光又落回片冈的身上,“安排在饭店的警察有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呢?”
片冈耸耸肩:“一点也没有,彻底的外行。”
“安排在饭店的人数是?”
“暂定五人,据说根据情况也有可能会增派人员。前台一人,礼宾部一人,内务部三人。”
坐在尚美旁边的礼宾部领班杉下等人顿时紧张起来,或许是因为自己部门被提名了吧。
“说到这里,我想大家都应该清楚为什么把你们叫过来了吧。”片冈继续说道,“希望你们能够认真地培训和指导他们,并对他们的工作给予帮助。虽然有困难,但拜托大家了。”
“请等一下,为什么是我呢?”尚美来回看着片冈和藤木,随后又看向田仓,“叫杉下他们来我能理解,但为什么也叫我来呢?在前台员工中,比我资历深的大有人在。况且派来的警察应该都是男的吧,被女人培训指导,恐怕会有天生的抵触心理吧。”
“**你的人是我。”藤木道,“我同田仓商量过了,我们觉得你*合适。”
尚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但是我对指导新人也不是很有经验。”
“这种话你要说到什么时候?我们并不是期待你有多强的指导能力,我们之所以选择你,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你是女性。”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藤木缓缓地探出身子。
“虽然我们是为了制止犯罪事件的发生,但也绝不能给客人带来不便,令客人不愉快,这是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的。警方派出刑警潜入饭店,这和我们的客人没有一点关系,我们不能因此而影响服务质量。刚听到这种计划时,我想给他们安排成服务员和清洁工的工作,把他们安排在前台我是不赞成的。前台既是接触客人*频繁的场所,又是财务进出的部门。让半路出家、临阵磨枪的人在那儿工作,我实在是不放心。”
“我也有同感。”
“但是警方说,前台是信息的*集中的地方,是收集信息的*好场所。如果从方便调查的角度来说的话,的确如此。我们考虑了一下,*后决定让警察乔装成前台登记员,然后在他身边配上一个帮手就成了。”
“这样做我倒也明白,可是为什么是我啊?”
“你想,两个穿前台制服的男性老站在一起,多少都会觉得别扭。如果换做一男一女的话,看上去就会感觉是一对搭档,两个人一起行动也会变得很自然。”
“也就是说,在公司里,女职员只能充当男职员的助理,是吗?”尚美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尖锐。
“山岸。”田仓的口气略带责备。
“算了算了。”藤木叹着气再次面向对尚美说,“我不这么认为。但在现实中,大部分人都看惯了这种场景。因此,我想利用这一点来扳回一点局面。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顾客**和利益着想,你也不愿意吗?再说,你放心让一个穿着饭店制服的警察独自带客人去豪华套间吗?”
“其实也不是……”尚美低下头看着地面。要是为了客人,她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
“请进。”片冈说完,一名男性工作人员走进来,在片冈耳边低声了些什么。
片冈说了声“知道了”,便和藤木、田仓两人低声交谈了一会儿,好像是在确定什么事情。片刻之后,片冈再次转向尚美他们。
“现在警视厅的人已经来了,在另一个房间等着呢。如果大家都没异议的话,我想马上让大家碰个面。可以让他们进来吗?”
尚美和礼宾部领班杉下他们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下,那两人都面部紧绷,但显然是接受了这个事实。虽说对他们来说,突然加入特殊的新手也很困难,可明显前台才是*难的。尚美意识到他们都在等自己作决定。
“明白了。”她死心地说道,“我答应,反正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片冈朝部下示意了一下,那人快步出了房间。
“虽然执行起来有很多困难,但为了饭店的**,请务必尽力。”藤木叮嘱道。
“好的,知道了。”尚美答应道。她心里甚至还想到,自己进饭店以来,藤木给了不少关照,若在这种情况下能助他一臂之力的话,也算不枉费他对自己的栽培了。
“我们已经同久我谈过了。”田仓接着说,“久我说,不会把全部事情都强加给你一个人的。你放心,大家都是你的后盾。”
“谢谢你们。”
既然两位上司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尚美也不再抱怨什么了。相反,此刻尚美暗下决心,决定一定要不负众望。
“您刚刚说的是十天吧,那件事会在十天内发生?”礼宾部领班杉下说。
“警方是这么说的。”片冈答道。
“那么,就忍耐十天吧。”
“还不能确定啊。”藤木说,“我认为只有逮住凶手,或者确定饭店已经**后,警察才能离开。”
“这样啊。”杉下喃喃道。
敲门声再次响起,门开了,露出刚才那位男职员的脸:“人带来了。”
“嗯,请他们进来吧。”片冈说。
男职员转身招呼他们进来。
**个进来的是一位脸庞宽大的男性,五十多岁的样子。虽然脸上浮着祥和稳重的笑容,但他的双眼中透露出吓人的目光,好像能洞察世上一切阴暗。随后进来的是四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尚美一边起身,一边朝几名男子看去,因为有一名前台的人选就在他们当中。
片冈把中年男人介绍给尚美他们认识,他是搜查一课的稻垣股长。
“稻垣先生,这是我刚跟您提起过的三位同事。情况已经说明白了,他们都愿意效劳。”
“这样啊。”稻垣笑逐颜开。
“谢谢大家接受我们提出的调查方案,真是万分感谢。我想这一定会给大家带来负担,但为了防止凶案的发生,不得不出此下策,恳请大家务必协助我们办案。”稻垣的声音虽然低沉,但铿锵有力,声声入耳。言语间用词谦恭,却流露出一种不容分说的威严正义之气。尚美他们只是低头,认真听着。
片冈从口袋取出笔记本:“关根巡查是……”
“到。”一位年轻的男人站出来。他身材高大,看起来更像是运动员。
“你去行李部做事。他是礼宾部领班杉下。”
“请多关照。”年轻的刑警向杉下鞠了一躬。
接着,片冈分别念了三个人的名字,一名女性以及两名男子也都答应了。他们都是客房部的。
那么剩下的那个就是前台登记员了。尚美偷偷瞥了他一眼,三十五岁左右,一脸精干,一眼看上去并不怎么凶狠,总算放心了。
“*后是新田警部补,任职前台服务员。这位是负责指导你的山岸小姐,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问她就可以。”
听完片冈的话,这位姓新田的刑警走到尚美的跟前说“请指教”,并递出一张写有“新田浩介”的名片。
尚美接过名片,微微一笑,心想:明明是要请教别人的,可一点诚意也没有。
“请多多关照,新田先生。”尚美故意拖长音节。
然而,新田似乎完全没发觉话语中的讽刺意味,只是傲慢地点点头。这家伙是傻的吗?尚美有点不安。
“那么,接下来我们马上进行培训吧。为了尽早开始调查计划,我们尽力配合,什么岗位该干什么我们就培训什么,没意见吧?”片冈提议。
“OK!”稻垣转向自己的部下,用洪亮的声音说道,“大家好好干,千万不要给专业的工作人员带来任何麻烦,无论如何也要找出案件的线索,制止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件,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刑警们干劲十足,回答也是掷地有声。只不过,就在稻垣转身离去的一瞬间,新田无精打采地叹息了一声,这一幕没有逃过尚美的眼睛。
客房部的办公室位于办公楼的三层,*里面就是更衣室,尚美他们上班前必须在这里更衣。
尚美在共用办公桌前将服务手册快速浏览了一遍。所谓服务手册,就是一本明确记载了饭店内服务准则的册子,还记载了一些新人培训制度,供新员工使用。尚美认为指导警视厅的刑警们先要做到形似,那么看这本手册是*适合不过了。
从更衣室传出走动的声音,是新田浩介换好了前台的制服。
“幸好这种制服跟我的衣服差不多,不错啊,摇身变成了服务员。行李员那种像玩具兵一样的制服我可不想穿啊。”新田的语气十分随便。
“衬衫的**颗纽扣,”尚美指着他的领口,“一定要整齐地扣好。领带不能系得太松,要保持发型的整洁。地下一层有理发店,只要说是员工标准发型他们就明白了。”
新田两手插在裤兜里,耸耸肩:“也有头发很长的服务员吧?”
尚美使劲摇摇头:“没有。我们饭店里没有。也没有双手插在裤兜里说话的服务员。也请你做到这一点。”
新田抬着鼻子,有点不屑一顾。
“请马上把衬衫**颗纽扣扣上。”
“好的,好的。”
尚美一边看着新田满脸不高兴地慢慢扣上纽扣,一边做了个深呼吸。
“你的仪态不佳,首先站直了,走路姿势也不对。”
“不好意思,我从出生到现在一直这样,左右交叉着走路。”
“现在练习一下,我们到走廊里去。”尚美朝房门走去,发现新田并没有跟上来。她只好停下来,又折回去。“怎么不走?”
新田挠挠头。“山岸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误解了。”
“什么意思?”
“我来饭店的目的是为了阻止杀人事件,不是为了成为服务生。”
“我知道。”
“所以啊,我的发型,走路姿势怎样都无所谓吧?反正实际的工作由你自己来做就行了,不是吗?我只要站在前台,盯着顾客观察就好了。没人拜托你把我培训成真正的饭店服务生。”
尚美强压着怒火,咽下一口唾沫,盯着他的脸,深深吸了口气。
“你不觉得以你目前的态度和水平在前台工作,无论是对饭店还是对查案,都没有好处吗。”
“为什么?”
“因为无论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一个饭店服务生。衣冠不整、目中无人、傲慢自大的服务生在我们这种**饭店是见不着的。虽然调查案子我是外行,但如果我是那些对警察很敏感的罪犯,首先就会怀疑你。即使是一般的客人,在前台看见你这种服务生,肯定立刻掉头就走,不会想住在这里的。”
新田听了瞪大眼睛,怒火中烧。
尚美在他发作之前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想被犯人看出破绽,那就要服从我的指示。如果做不到的话,就索性对这次离奇的调查死心吧。怎么样?”
新田憋着气,牙齿紧咬着嘴唇。尚美心想:你越生气才越好呢。
没想到新田大口喘气后,重新整理了一下领带。
“太过吹毛求疵的细节我可办不到,怎么说我也是个刑警。”
“你现在这样子不‘吹毛求疵’的话,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个警察。要想看上去像一个饭店服务生的话,就必须注意细节,这是*重要的。下面跟我出去练习吧。”
尚美再次朝房门的方向走去,新田挠着头紧跟其后。
2
看着镜子里的新发型,新田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来。自己那堪称精悍并引以为傲的容貌,现在完全变成一副毫无心机、愣头愣脑的模样了,这也太镇不住场面了。调查犯罪嫌疑人时不会有什么困难吧?新田开始有点不安了。
“怎么样,还满意吧?”发型师笑着问道。他的发型也是利索的三七分。
“就那样,还行吧。”新田有气无力地答道。
“在饭店上班的人大致都是这种感觉哦。”
“哦,那就这样吧。”
按照山岸尚美的指示,新田把头发弄成了员工标准发型。发型师似乎觉得他是被饭店中途录用的新人,新田觉得麻烦,也就随便答了几句。
理发店在饭店地下一层。走出店门,新田正打算乘手扶梯上一楼,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抬头一看,只见从上面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行李员,仔细一看原来是关根。
“哟,干什么呢?休息了?”
“我正找你呢。山岸小姐说你在地下一层。”关根像走楼梯一样从扶梯上走下来。
“哈哈哈,看来……这么弄还蛮适合你的嘛。”新田忍不住笑出声来。
“像吗?”不知为何关根的脸上露出一阵欣喜,“你也是啊,剪了头发变得像饭店服务生了。”
“是那女人让我理的,你别说她那嘴巴还真是烦人。”
“你是说山岸小姐吗?你好像被严格修理了,是吧?”
“你猜见面后她让我干了什么吗?给我上了一节站姿和走路的课。她说我仪态差,**不稳,罗里吧嗦讲了一堆。完了之后,说下次还要矫正我的鞠躬姿势和说话方式。这里是幼稚园吗?这不,还命令我去理发店理发,她以为她是谁呀?”
关根眯起眼睛,强忍笑意。
“山岸小姐是前台员工中非常**的人才,听说她教育起新人也是够严格的。”
“我敢断定,她一定还没结婚。”新田说,“可能已经三十出头了,不过是在装年轻罢了。因为没有男人,里外都缺乏滋润。一想到要和这种女人一起共事这么久,我就浑身无力,提不起精神来。”新田不由得声音大了起来,路过的男职员禁不住瞄了他一眼。
“不会吧?我还羡慕你能跟美女搭档呢。”
“你喜欢她这种类型?要不你来代替我好了,不过我也不想待在这里当玩具兵。”
“玩具兵?”
“没什么。对了,你找我干吗?”
“哦,差点忘了……”关根从上衣内侧口袋里掏出折叠的纸来,“新田,这个给你。”
这是一张饭店一层大厅的平面图,好几处都作了黄色的标记。新田仔细一看,正是摆放沙发与座椅的位置。
“刚刚,便衣们都到了,就是他们的所在位置。因为也有几个生面孔,所以有必要认识一下,上面让我给你送张图。”
标记旁还注有文库本、周刊、右腕手表、眼镜。
“这是什么意思啊?”新田问道。
“是暗号。因为一两个小时就要轮一回班,刑警变换太频繁了。到那时再告诉大家的话太麻烦,所以就决定做一些暗号。”
“原来如此。监视行动已经开始了吗?”
“嗯,一层大厅安排了三名便衣,里面有你认识的人。”
“知道了。”新田把图纸装进口袋里,“还有什么事吗?”
“今晚十点在办公楼开会,尾崎管理官似乎也会到场。”
新田耸了耸肩,说:“制定这种无聊计划的人现身了?他今天这么突然到访,我能汇报的成果也只有走路姿势和说话方式了,再来就是展示一下这个发型了。”
“我觉得他也就是检查一下现场情况罢了。”
两个人乘着扶梯一起上楼。与去行李部的关根分开后,新田决定去看看便衣的分布状况。
也许是刚剪了头发的缘故,新田总是感觉脖颈凉飕飕,没着没落的。可奇怪的是,一旦意识到这样便会挺直身体,新田发现自己竟做到了山岸尚美所要求的姿势。
这种方法真的能抓获犯人吗?虽然可以理解整件事的原委,但是无法完全打消新田心中的疑虑。光用这种守株待兔的方法就能破解这一史上罕见的离奇迷案吗?
没错,这次的案件****,警方只知道是连环杀人,但奇怪的是被害者之间没有任何关联,就连犯罪手法都不一样。而撇开这两点仍断定为连续杀人的理由便是—凶手在犯罪现场留下了相同的信息。
**起案件发生在十月四日的夜晚。晚上八点二十三分,有人打110报案说有凶杀事件发生。报案者用的是公用电话,只说了事发地点,但没留姓名便挂断了。
案发现场为距离临海线品川滨海车站步行五分钟左右的一个包月制停车场。当警察从*近的派出所赶到现场时,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性已经死在一辆沃尔沃XC70的驾驶座内。死者是被活活勒死的,脖子上清晰地残留着细细的勒痕,后脑部还有被钝器击打过的痕迹。
死者的身份很快就被弄清楚了,是一名叫冈部哲晴的公司职员,也是这辆沃尔沃的车主,在附近租了间公寓。那天晚上,他准备去上高尔夫课,汽车后备箱还放着高尔夫球具。
警方认为,死者是在正要出发的时候突然遭到了袭击。车内没有遭窃,只是副驾驶的座位上留下了一张奇怪的留言纸,上面印着两排数字:
45.761871
143.803944
谁也不知道这些数字隐含着什么意义,和这起案件有无关系也无法判断。当时,上面指示说先不要把这作为案件的重要线索。
品川警察署成立了特别搜查总部,新田也在其中。新田负责调查被害人冈部哲晴的人际关系,办案过程中一名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名男子是被害人的同事,新田抓住此人有杀人动机这一点,对他展开了不在场证明的调查。
据调查,此名男子确实有不在场的证据。凶案发生时,此名男子曾用家里的座机接过电话,而且很明显的是,接这通电话纯属偶然。但新田没有完全打消疑虑,又进行了几种猜测。然而,第二起杀人事件的发生,将他之前的猜测全部推翻了。
十月十一日的早晨,有人在千住新桥附近的建筑工地发现了一具尸体,上面盖着蓝色塑料布。被害人名叫野口史子,是一个四十三岁的家庭主妇,她的丈夫在足立区经营着一家工厂。据死者丈夫说,十月十日的傍晚时分,野口史子出门回了娘家,之后他就和朋友去喝酒了,直到凌晨一点才回家。尽管发现史子不在家,但是他以为史子在娘家住下了,也就没有特别担心。
根据解剖结果推测,死亡时间是十月十日下午的六点到九点,也就是史子刚出门不久。死者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看样子是被人从背后袭击的。没有东西被盗,只是在死者的衣服下面发现了一个小纸条,上面贴了些铅字,警方认为是从报纸杂志上剪下来的,就像是从前盛行的威胁信。贴在纸上的只有数字和小数点:
45.648055
149.850829
警方认为这应该是罪犯在传递某种信息,而并非出自被害人之手。如果这样的话,这个案件就和品川案件脱不了干系。但是,这些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两起案件有什么联系?
然而,虽然投入了大量的警力进行调查,警方还是查不出这两起案件有什么关联。终于,特别搜查总部内出现了“现场出现相似数字不过是纯属偶然,搞不好原本就没有任何关系”的声音,也有人提出“品川案件的相关人等向外泄秘,又碰巧有人在千住新桥案件上利用了这一手法”。
但是,要说是“偶然”,在这两起案件中留下的纸条未免也太相似了吧!况且,也没有人向外泄露过任何信息。
就在这个时候,焦头烂额的特别搜查总部又遭到了重重的一击。十月十八日的晚上,第三起杀人事件发生了。
被害人叫畑中和之,今年五十三岁,是高中教师。凶案发生在首都高速**环线葛西立交桥下方的道路上,此处是被害人每晚慢跑的必经之路。死者全身布满被钝器击打的痕迹,没有勒伤的印记,*致命的是后脑勺的那一击。
被害人在衬衫外套了一件防风运动衣,口袋里装着一张纸片,上面印着两行数字:
45.678738
157.788585
3
一名男子坐在饭店大厅的沙发上看着一本文库本。不过倒也没必要确认那些“暗号”,因为他就是和新田同一科室的本宫刑警。他外形干瘦,颅骨清晰,留着乌黑的大背头,细细的眉毛上有一个五厘米左右的疤痕。这幅尊容怎么看都不像饭店服务生,假扮成黑社会组员倒简单些。
本宫看见新田,扬起嘴角。
“这打扮真是和你的气质太相符了。”
“糟糕透了。”新田隔着桌子,在本宫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说老实话,真的是烦透了,要是允许的话,真想找个人来替我,救我出苦海。”
本宫把包着书皮的文库本放在桌子上,也看不见是本什么书。
“想想咱们科室的那些个伙计吧,长的是饭店服务生的脸吗?英语也完全不会。从这点来看的话,你外形不错,又是海归,英文好,真是*合适不过了。已经定了的事,就别再发牢骚了。”
“也就是发发牢骚嘛。”新田拿起桌子上的书,翻开一看,居然是漫画《铁臂阿童木》。
本宫从身旁的包中拿出一个文件夹,说:“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啊?”新田拿起文件,上面贴了很多人的照片,有抓拍的镜头,也有证件照之类的大头照。照片下面都标着姓名以及他们同被害人的关系。
“这是目前这三起案件的相关人士,共有五十七张照片。”
这些档案的意义,新田完全明白。
“你该不会是在想,万一照片中的人在饭店现身,就将他牢牢锁定吧?”
“嗯。不光这里,**出口和员工通道口也都有人看着,这玩意儿可是人手一本呢。”
“真是考虑周全啊。”
本宫嘴角一歪,便把文件夹放回包内,也算是回答了新田的问题。
“无论我们怎么小心留意,如果犯人不在名单之中的话一切都是徒劳。要是那家伙光明正大地办理了入住手续进了客房,我们就没理由干涉了,也没办法查可疑的人。所以,就只能靠你们了。”本宫耸耸肩,一阵苦笑,“当然不用我多说,想必课长早已讲过了。”
前辈的话语中流露了些许焦躁和内疚,也许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痛心吧。
新田站起身来,说:“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任务的重要性。”
从关根给的图纸上来看,一层大厅还有两个地方安排了便衣刑警。一处是厕所旁,一处是前台的前面。新田一处处地确认地点,都是见过一两面的人,新田向他们投去意味深长的眼神,想必他们也知道是谁扮成服务生潜伏在饭店里吧。
来住宿登记的客人越来越多,服务台前排成了一小队。也许是**的缘故,来的大多为情侣或携家带眷的客人,不过商人模样的男性住客也不少。也许是饭店处于机场大巴终点站附近的缘故,还有一些外国客人。
新田听到旁边有人用英语小声说话,大概意思是:还是一样啊。接着,一个拖着旅行箱高大的金发男士站在他前面。
“还是一样吗?”新田用英语问道。
男士苦笑着歪了歪脑袋。
“因为我总是乘同一航班,这个时间来办理入住手续没一次能爽快完事的。特别是周五,总是这样。”
“是吗?”
金发男士不可思议地看着新田:“你不知道吗?”
“抱歉,我是刚来的新人,今天只是在前台见习。”
“是吗,在这么好的地方上班不错啊,在我经常入住的饭店里,这里可以排入前五名了。”
“谢谢。”
“加油啊!我要加油排队了。”说完,男士拖着行李箱朝后面的队伍走去。
看着外国客人的背影,新田露出微笑。新田心想:入围客人心中*好的五所饭店之一啊,虽说和自己没多大关系,但总不是什么坏事。
“喂!”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见新田没有搭理,紧接着又喊了一声:“喂,就是你。”
新田转过头去,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身体发福的男人正满脸不快地看着他。
“您有什么事吗?”新田问道。
“能想想办法吗?”肥胖男用晃动着的双下巴指向队伍。
“想办法的意思是?”
“我非常着急,六点钟我在这里的日式餐厅约了客户,想在六点前办理好入住手续。”
新田看看手表,就差五分钟了。要是按顺序排的话,轮到他的话恐怕得六点多了。
“那么饭后帮你办理入住手续,您看可以吗?”新田试探着问道。
“不先办手续的话,餐饮费没法算在房费里不是吗?我也有我的难处,你赶紧想想办法吧。”
“对不起,这个很为难,其他客人也在排队等着呢。”
“我可是这饭店的常客。”男人的声音中夹杂着威胁,“而且这次预约的也是你们的商务客房。”
“抱歉,您说的和这件事没有多大关系,我们饭店的宗旨是对待顾客一视同仁,我们也没法对你……您,特别照顾。都是成年人了,这个您应该懂吧?”
那胖男人瞪大眼睛,抬头望向新田。
“什么?用这种语气说话,你把客人当成什么了!”
“即使您是顾客,也不能无视饭店的规则啊。”
“您好。”一个黑影从新田的左侧冒出来,山岸尚美出现在新田面前。
“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我……这家伙……”
那胖男人言辞激动,说了他的要求和对新田的不满。他说话时前言不搭后语,完全不得要领。
“原来是这样。给您添麻烦了。”令人吃惊的是,山岸尚美似乎已经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她对着男人一鞠躬,道,“既然这样,请允许我们为您办理入住手续,就请您在日式餐厅等候吧,手续办理完毕,我们的工作人员会把房间钥匙卡和登记单替您送去,到时候您只需要签个名就可以了。”
“就这么去餐厅等可以吗?”男人绷着脸,不高兴地说。
“当然可以,不好意思,可以冒昧地问一下您的姓名吗?”
确认完男客人的姓名,山岸尚美回头看看新田小声说:“进服务台里面吧,我也马上过去。”
新田点点头,瞥了男性客人一眼,那男顾客吃了一惊,吓得向后仰了一下。
前田打开前台后面的门,便来到了里面的办公室。不一会儿,表情凶恶的山岸尚美走了进来。
“新田,刚才那样处理问题不行。”尚美声音尖锐。
“什么呀,那个客人很奇怪好不好!”
山岸尚美缓缓地眨着眼睛,摇了摇头。
“不奇怪。他着急办理入住手续,但自己又不能办,所以他刚才的表现也是情理之中的。”
“就算是这样,但其他的客人不也是在规规矩矩地排队吗?难道因为他会抱怨就要给他特殊待遇吗?即使他是顾客,做的不对就是不对。”
山岸尚美用她那细长而又秀美的眼睛紧盯着新田。
“新田,我问你,逮捕违法犯罪的人是警察的职责吧?那么,如何判断一个人的行为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新田看着尚美的脸,道:“我不明白你问题的意思,区分正确的和错误的事情,这应该是一个正常人所**的常识。”
尚美生气地抬了抬下巴,勉强一笑:“那么再问你。以前边开车边打电话是可以的,现在却不行了;以前坐在后座的人不系**带是可以的,现在也不行了。也就是说那些曾经正确的事情不知不觉就转化成错误的事情,这难道就不奇怪了吗?”
“你这是在强词夺理。改变的是法律和规则。不服从的就等于违反规则,这当然是不对的。”
“那么就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否遵守规则是警察判断一件事情正确与否的依据。没错吧?”
“嗯,可以这么说。”新田挠挠鼻子。
“这样的话,和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饭店服务人员同样也以规章制度为重。”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刚才为什么不让顾客遵守饭店管理规定。来得晚是自己的事,按顺序排队是饭店的规定吧。”
“没有这项规定。”尚美摇摇头。
“什么?”
“规定是由客人决定的。据说在从前的职业棒球赛中,有裁判宣称他自己就是规则,说的就是这个意思。饭店也一样,客人就是规定,所以根本没有顾客违反规定一说。我们自然要服从客人提出的要求,而且是**服从。”
新田太吃惊了,以至于一时说不上话来。他使劲挠着刚打理好的头发。
“虽说顾客就是上帝,决不能违背顾客的意愿。要是容忍所有客户的无理取闹那真是没完没了。我们要是任由他们为所欲为,*后岂不是会变得不可收拾?”
“所以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我们的工作。如果所有的客人都是礼貌、理性有耐心的,这世上就没有比饭店服务生更轻松的工作了吧。”
新田自感理屈词穷,深深地叹了口气。
“当服务生需要强大的内心,而且必须这么做。”尚美说。
“这就是饭店啊。”就在新田无法理解的时候,从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新田向后面看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瘦瘦的男人,穿着前台登记员的制服。
“很抱歉,偷听了刚才你们的谈话。”
这个人叫久我,好像是大堂经理。
“这件事我会问清楚。对我们来说,是想要尽全力协助你们办案的,所以我会协助你的工作,有什么事的话,不要客气,尽管找我。”
“真是太感谢了。”新田说完鞠了个躬。
“新田先生,即使你装扮成服务生,也不要把这份工作想得太难了。”久我笑着说,“基本目的就是让顾客舒服满意就可以了,对言行举止的要求也是为了这个。如果自己的话被否定,大部分的人都会感到不舒服。因此服务生是不会与顾客唱反调的,当然也不是予取予求。”
“此话怎讲?”
“就像刚才所说的,我们的服务让客户舒适满意是**位的。反过来说,也不是什么都听顾客的。”
“不知道您说什么,禅语似的,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啊。”
“和山岸在一起工作久了就会明白了,她很**。”
被久我这么一说,新田再次看向山岸尚美。她用冷静的表情接受他的注视,可是马上又把视线移开了。
吃完简单的早餐,新田被尚美催着去了前台登记处。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让他办理客人的入住手续,所以今天的工作就是站在后面观看、学习工作人员的工作方式。当然,新田的目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入住的客人。在众多来客中如果有人异常冷静不动声色,说不定就是潜入饭店策划第四起杀人事件的人。
即使是这样,新田感到来客真是千姿百态。即使都是商务人士,给人的感觉也是千差万别,有的身着**服饰,也有的就是普通的西装皮鞋,一脸倦容,疲劳不堪。有的人对饭店工作人员傲慢无礼、妄自尊大,也有的人语言温和、态度恭谦。
也许今天是**的缘故,旅行的客人要比商务人士多一些。很明显是出来家庭旅行的四位客人,看样子像是从寒冷的地方过来的,嘴里一个劲地说“还是东京暖和啊”。貌似父亲的男子,还没在登记单上签名就先向尚美询问了去东京迪斯尼乐园的路线。尚美没有催促客人签名,而是拿出观光地图,耐心地给他介绍,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当然,也有的人乍一看像痞子一样。一个嘴里嚼着口香糖的人大摇大摆地走到前台,只说了一句“佐藤”。当被川本问到名字时,那人的两条细眉毛立刻挤到了一块儿:“就是刚才打电话的那个人,快给我登记单,我要办入住。”
男人签字的时候,川本小声问山岸尚美,该不该收押金。尚美简短地说了一句:“不需要。”
行李员走近前台,川本把房间钥匙交给他。
“我自己来就行,不用跟着了。”男子说完夺过钥匙走了。
新田的目光紧追着男子,忽然看见一个打扮花俏的女人出现在他身旁,挽起男子的胳膊一起向电梯走去。
看见客人走远了,新田问尚美为什么不收他的押金。
“理由很简单,我猜想他肯定会拒绝交押金。”尚美回答得很干脆。
“就因为这个?”
“那个时候旁边有很多客人,如果我们和他僵持不下的话,其他的客人肯定会不高兴,也会给排队等待的顾客带来不便,所以遇事要随机应变。”
“也许如你所说,那位客人会抱怨,但是这样做的话不是等于破坏规矩吗?虽然顾客就是制度,但该收的钱不收这也太奇怪了吧?碰到难缠的客户就什么都听他的话,如果他不想交住宿费呢,你该怎么办啊?”
面对他的质问,尚美爽快地回答: “不交住宿费就不是入住饭店的客人了,所以也没必要听他的了。我们就按程序来就好。我们首先要说服他交住宿费,如果他强行不交的话那就只好叫警察了。”
“那么,押金也……”
“简单地说,押金就是保证金。只要有其他的方式担保,不交押金也是可以的。”
“其他的方式是指?”
“根据经验思考判断。”山岸尚美挺起胸膛,自信满满地说,“警察也有第六感吧?一样的道理,我认为刚才那位客人不是霸王住客。”
“霸王住客?”
“住饭店不交费一走了之的人啊。”
“哦,你说的这么自信,有什么根据吗?”
“他非常高调张扬。”尚美回答得很干脆,“高调地彰显自己的存在,这种人**不是赖钱的人。”
“哦,是吗?”
山岸尚美见新田还很疑惑,便从柜台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沓五厘米厚的资料。
“这沓资料是外人**看不到的,新田你是例外。这是从首都各大饭店收集的霸王住客的详细资料。遭受损失的饭店会立刻公开信息,会把霸王住客的性别、大致年龄、面部特征、身体特征、使用的假名、登记的住址、订房要求等等,尽可能详细地提供给其他饭店。”
新田翻开资料,倒吸一口气。正如尚美所说,这些都是从不同的饭店送来的资料。饭店之间竟然可以如此详尽地交换信息,真是令他吃惊。
“看了这份资料,我想你就会明白。赖账的手法大体相似,他们一般是提前**或是当天预约,延长离店时间,餐费也要一并算入房费里,装作外出的样子一走了之,这些都是他们惯用的手法。大多数人是中年男性,伪装成普通的公司上班族。这些人都有一个重要的相同点,就是低调。如果饭店人员对他留有印象的话,也就无法在其他饭店行骗了。”
新田快速浏览了几个报告,果然如她所述,在特征一栏里写着:这类人话语不多、声音很小、常常低着头且装扮素淡。
“当然也有例外,也会有一身**的美女赖账,不给饭店人员留下戒备心,是这些人的共同点。就这一点,刚才那位顾客给你留下什么样的印象呢?”
“印象不好,行事有点奇怪。”新田把资料交还给山岸尚美,“原来如此,心服口服了。不过,来这儿的客人真是形形色色啊。”
“顾客不单单是上帝,里面还混杂了些恶魔。我们的工作就是要把他们识别出来。”她不紧不慢地说道。
晚上十点钟,新田去了办公楼。总务科的会议室里有尾崎和稻垣等领导,本宫也在。新田一进来,屋里就传出了笑声。
“很合身啊!”尾崎仔细地端详了新田身上的制服,“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仅仅**就装扮得这么好啊!”
“想必被那女的整得很惨吧?”稻垣暗自发笑,“总经理说了吧,尚美办事风格是:即使对方是警察也不会手下留情。”
的确如此啊,新田只能报以苦笑。
“对不起,我来晚了。”这时,关根穿着行李员的服装进来了。
这次直接引来屋里的一片爆笑。
但是,缓和的气氛到此为止。
“下面就开始吧。”尾崎说完,大家迅速收起脸上的笑容。稻垣环视了大家一圈,点了点头。
“这是饭店方面的一番好意,这间屋子暂作为我们商量对策的地方,刑警们也可以在这待命、交换情报。但是,行动还是要万分谨慎,决不能让犯人察觉到我们潜伏在饭店里。在*没有人注意的地方召开会议,也就是为了这个。在案件真相大白之前**不能公开以下内容:**,目前发生的三起案件都有联系;第二,犯人将要进行第四次行动;第三,知道的预计作案地点。大家都要管好自己的嘴,不能外泄。那么,首先了解一下饭店的情况—本宫。”
“好的。”本宫站了起来。
“我来汇报一下一周内会在饭店内举行的活动。周一到周五,几乎每天都有晚宴和聚会在这里举行,多数都是由企业主办的,出席人数二��到三百不等。白天很正常,未来一周几乎没什么大型活动。周六和周日既有结婚典礼又有酒宴,排得满满的。明天周六,排了八个结婚典礼。我已经详细地总结成文,请您过目。”
一份A4纸大小的文件传到了新田这里。资料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了将要举办的派对、婚典以及宴会,其内容不光有派对主办单位的信息,连结婚的新人及出席亲友的名单等信息也一并写在上面。
“结婚典礼的名单,是饭店方提供给我们的吧?”尾崎问。
“我们是为了加强警备才说服他们给了名单,但是绝不能外泄。”
“这是肯定的,大家都要注意不能泄露。从现有的线索来看,我觉得这次犯人在派对、酒宴现场行凶犯案的可能性较小,你们的意见呢?”尾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从目前发生的这几起案件来看,犯人都是趁着被害者孤身一人的时候在偏僻的地方行凶的。”稻垣应和说,“但是,我觉得犯人借宴会作案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趁着人多杂乱作案对犯人来说可能是好时机。”
“嗯,很有这个可能,犯人伪装成来宾作案。”
“可能性很大,但我认为几率一半一半吧。”
“怎么说?”
“扮成来客的话,会与饭店人员碰面,而且在饭店内活动的范围也是有限的。想要达到在偏僻的地方杀人的目的,乔装成饭店服务人员更加便利一些。”
尾崎向后拢了拢剪短的白发。
“这样的话,犯人就可以自由出入了。进出口的警备情况如何?”
“内部人使用的出入口大大小小加起来共有五个。每一处都有身穿饭店安保制服的警察站岗。工作人员如果穿便装进出的话,必须出示身份证。对于与饭店有业务来往的商户,我们要求他们每次尽量派同一个人来,没法安排时,务必得事先通知我们。”
“带照片的那个名单呢?”
“每个看守的人员人手一份。”
带照片的名单,就是本宫手上的那一份资料。
尾崎将双肘支在桌子张,十指交叉置于下巴前。
“饭店工作人员的出入口就算了。一层大厅的正门玄关处,时刻保持三名便衣刑警看守,对进入饭店的人员进行检查,这**不能疏忽……”
“一旦出现名单上的人,必须格外警惕。”稻垣为尾崎做了补充。
之后是一阵莫名的沉默。新田知道其中的意思,他想起了和本宫的对话。这两个上司所考虑的,也是如果犯人不在名单中该怎么办。如果犯人是完全不在搜查范围内的人,无论派多少人把守都是没用的。
“问题是我们不知道犯人的长相,他有可能潜入饭店内部。”尾崎说,“监控摄像的事怎么样了?”
“一楼大厅目前安装了三个监控摄像头,应该可以覆盖全部了。宴会厅、婚礼厅、餐厅、客房、电梯、走廊等都安装上了。因为发现了几处死角,所以打算追加几台设备。有监听器的警备室也安排了刑警。”稻垣立刻回答。
“这种监控摄像头很显眼吗?”
“不显眼,一眼看上去并不知道是监控摄像头,隐藏得非常巧妙,毕竟对饭店而言要注意形象嘛。”
“应该是。虽说不明显,但也不能完全肯定犯人不知道有监控摄像头,说不定已经检查过了。在这样的环境下,犯人会如何完成杀人呢?作案地点会选择哪里呢?”尾崎看了看大家,像是在征集大家的意见。
一名经验丰富的警察举起手来,说:“在厕所杀人不奇怪吧?”
也许是答案有点意外,尾崎突然伸直脊背:“厕所?”
“那儿没有监控摄像。如果犯人没有固定的杀害目标,杀谁都一样的话,这无疑是作案的*佳场所。人在大小便时是毫无防备的。”
“但是,厕所的话随时有人进出啊?”
“就得在这儿动脑筋了。上厕所多为独自一人,趁猎物进单间的时候,在厕所门口放上‘清扫中’的牌子,其他人就不会进去了。之后只要等猎物从单间出来就行。”
前辈的分析真精辟啊,新田心生佩服。这个前辈警察中年模样,属于那种在搜查开始前深思熟虑的类型。
“有一定的道理。”尾崎说,“公共厕所有几个?”
“一楼大厅应该是有两个。”稻垣答道,“地下也有,宴会厅、婚礼厅、餐厅都有,加起来有不少呢。”
“只是巡逻肯定不行,也派人看守吧,我来安排人。还有可以作案的地方吗?宴会场怎么安排?白天几乎不用,也不会引人注目。把人带到这里杀害的几率也不小吧?”
“就是宴会场没人,走廊里的人也是接连不断的,再说也安上了摄像头,作案的可能性比较低。”
新田很赞同稻垣的分析,他觉得犯人不会制定这么草率的作案计划。
“接下来还有什么地方?”
稻垣踌躇一番,说:“犯人会选择不容易被发现的犯罪地点,所以不会选择有摄像头的地方。和公共厕所一样,客房也是一个私密场所。”
“的确,客房没有摄像头,可是走廊有吧。事件暴露后,调出图像,什么人出入过应该马上就会清楚。”
“虽然是这样,我想犯人会带上帽子把脸遮住吧。”稻垣答道。
尾崎抱着胳膊:“犯人的杀害对象是不是前来投宿的客人呢?有很大的可能性吧?”
他好像从一开始就觉得这种可能性很高。
“从已经发生的这几起案件来看,犯人很大胆,就算有目击者也敢下手。这次说不定犯人也想赌一把自己的好运。”稻垣一脸严肃。
“如此一来,”尾崎眼神锐利,看着新田和关根他们,“我们在这里也只能是赌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