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之下,西风卷上,带着凉意扑面而来。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到扎营处*大*高的一处帐篷外,在帐篷窗口上啄了几下。
坐在里面的青鸾主帅杜冷秋一手抓住鸽子,一手将它腿上绑着的纸条打开,眼里光芒大闪,连声唤道:“好,好。”
她远眺着那巨石建造、半点缝隙也找寻不到的镇南关城墙,眼底冷森的光芒扫过。
大雍的军事工程做得非常好,边关都是紧密难进。如果硬攻,这道城墙加上御天乾的军事才能,他们不知要损失多少兵马,还不一定能占到半点便宜。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大雍兵马半亡,瘟疫传染,满城都是哀兵,人心已散。东雷夜王果然不容小觑。
她看了看还停留在外面的信鸽,眼眸一眯。他们此行匆忙,粮草带得不多,如今这大雍的粮草也到了,兵马也死了一半,正是他们出手的好时机。
想到这里,她将手中的纸条握紧,挥手招来侍卫,冷声道:“让南平主帅准备好,明日,我们攻城!”如此好的机会,势必一举攻下镇南关,拿下御天乾。
镇南关城墙下,伴随秋风,队列整齐的四十万红盔白甲大军,拉着战车长梯就往城门杀去了。
天空中浮着几朵云彩,轻若棉絮,丝丝缕缕中夹杂着下方浓烈的厮杀之气。
战鼓声声,在空中如同雷声轰鸣,响彻镇南关这一方的天空。
兵临城下,燃着火的羽箭如流星,在飒飒秋风中带着光芒飞上了城楼。
钢铁城门紧闭,大雍的军士都不出门迎战。他们面色发黑,全身无力,站在城楼上与爬上来的人战斗着。
战车轰轰地撞击着厚厚的城门,被瘟疫感染了的大雍将士顾得了城楼,顾不了城下。巨大的战车毫无阻滞地猛烈撞击,城门开始晃动,渐渐地有了要开的迹象。城楼上的大雍士兵开始倒了下去,渐渐地有人往后退去,大声喊着逃命。
城楼上丢盔弃甲,一片狼藉。墨色的火焰旗帜孤单地飘在城楼的*高处,似乎在等待着有人将它拿下。
轰的一声巨响,大门终于被撞开。大雍士兵开始狼狈逃窜,没有一个人守在城门。
青鸾和南平的主帅见到如此,心中莫不欣喜。本国士气高涨得直冲上天,正是攻击的好时候。
联军的旗帜高高扬起,飘荡在蓝天之下。“杀!”一声令下,早已握住手中兵器的青鸾和南平士兵带着浓浓的杀气往前冲去。
冲开了镇南关的大门,里面有稀稀拉拉的兵士还在抵抗,他们面色青黑,根本就没有什么抵抗力,一交战便急速地往后方逃去。
胜利就在眼前,将士都往前冲了过去,毫无抵抗力的大雍兵士让他们感觉无比喜悦,这是有史以来,胜得*为痛快的一场战争了。
青石泛冷的镇���关,微暖的阳光照着。
帐篷外,陆风大步走了进来,一脸正色地禀报道:“王爷,城门被破,青鸾和南平的兵士已经有将近五万冲进城内。”
门帘掀起,微光射进来,照亮了御天乾的面容。他扫了一眼面前的沙盘,冷冷道:“再等一等。”
“是。”陆风毫不犹豫应下,转身出了主帐。
坐在一旁看着建兴城军事模型的清歌微微皱了皱眉,放了青鸾南平的军队进来,已经进了五万,为何还不出手?若是等四十万都进来,他们的计谋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这五万是探路的。”坐在御天乾另一旁的沐长风望着清歌,突然开口说道。
清歌是何等聪明之人,马上明白了。青鸾和南平的主帅定然也不是痴傻之人,虽然有瘟疫在前,但是他们的对手毕竟是御天乾,先让五万兵士进来试试深浅,就算有埋伏,他们的损失也不会太大。
真是一个比一个狡猾!
她这几天忙着提炼药水,那边御天乾和沐长风也没有闲着,既然有人用计,他们何不将计就计?御天乾吩咐全军将瘟疫已经解除的消息全部压下来,让将士们依旧保持着一种阴暗灰心的状态,造成瘟疫还在城中迅速蔓延、军心涣散的假象。
而两军对战,必定有探子。探子传了消息过去,让青鸾和南平两国以为这城中的兵士都感染了瘟疫,惹得他们按捺不住来攻城。
她抬头看着御天乾,他浑身散发着隐约的霸者气息,冷静沉着,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清歌很清醒地意识到,这个人除了是她的男人外,还是大雍人心中不败的乾王。
果然,等了一会儿,陆风再次前来,“王爷,青鸾南平两国的军队开始进去了。”
闻言,御天乾目如冷刃。他站起来,拉着清歌往外走,道:“走,带你看场好戏。”
清歌与他一同往外走去,御天乾终于要出手了。
青鸾主帅杜冷秋和南平主帅方非跟随前面进城的士兵走进了城内。大雍士兵已经慌乱地逃窜了,方才一番厮杀仿若不存在了一般。
四十万兵马全数进来之后,面对的是一座毫无抵抗力的空城、一座座房子、一堆堆草垛,静悄悄、空荡荡,没有任何气息。
“乾王也不过如此!”南平主帅方非得意地哈哈大笑,络腮胡子抖个不停,眼里闪着贪婪的光彩。一举拿下镇南关后,再灭了染上瘟疫的御天乾,那大雍就无人可抵挡住他们的攻势了,待到他们挥军直下,吞了大雍广阔的疆土,那是多大的荣耀。
“没那么简单!”相比之下,青鸾主帅杜冷秋却冷静了许多。她有四十余岁,脸上都是凛冽的军人之气,是真正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将帅。此时看着这狼狈不堪的建兴城,她心中却没有多少得意。
镇南关是大雍*为关键的三大关口之一,有多重要御天乾不是不知道。
御天乾当初带十万兵士来镇南关,她可以理解,毕竟攻城比守城要难上数倍,二十五万对四十万,也不算少。
可是他们**遭遇的抵抗却不到以前她与大雍对战的一半,就算他们被瘟疫所累,素来善战的大雍人也不至于敌人进城之后,没有半点反应。
这城中的居民都不见了,是因为都得了疫病死了吗?
“欢迎诸位前来参观我大雍的镇南关。”一道锐利森冷的声音缓缓从前方的城墙上传了过来。声音因着浑厚的内力,飘荡在整个镇南关上方,清清楚楚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杜冷秋和方非两人一抬头,只见前方高耸的城墙上方,御天乾一袭玄色披风,迎风猎猎飘扬,自成睥睨天下的雄姿。他的身旁有一个红衣软甲的小将,隔得太远,看不清面目,只觉一身清冷,如玉石一般,赛雪欺霜,竟是半点都不被御天乾的风姿掩盖。
两人站在城墙之上,张扬着一股悠然的自信,看着他们如同看着待死的蝼蚁一般。 压迫的气息开始在城中蔓延,南平主帅方非忍不住开口问道:“御天乾,你这是什么意思?”作为主帅,他到底沉稳,未见慌张,可始终有些底气不足。
御天乾微微颔首,冷肃的面孔上墨蓝色的眼眸放出寒刃,“你们倒是配合得不错,压境逼下,让匪劫粮,放鼠传疫,真正是好计谋!”
杜冷秋听御天乾所言,一双厉眸眯了起来,眼中的精光忽闪,“你究竟想干什么?”
“既然你们喜欢建兴城,就让你们和它一起重生吧。”御天乾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手中朔月忽而一举,长剑出鞘。
“不好,这城中必有埋伏!”杜冷秋拔剑而出,大吼,“撤退!”
可惜,他们醒悟得太迟了。
建兴城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士兵将大门缓缓关上,那厚厚的城门啪的一下闭了起来,震起一阵铺天的灰尘,一点光亮也没有投射过来。
“妈的,是个陷阱!”方非大骂道,络腮胡子为他的脸上添了几分狰狞之色,“我们跟你拼了,四十万对你二十五万,不一定是个败局!”
面对这样的情况,还能怎样?杜冷秋敛起那些微的惊慌,冷冷道:“那我们就上吧!”
只不过一瞬间,方才还空荡荡的小屋里就有人蹿了出来,如同鬼魅一般。他们不断地蹿出来,将周围厚厚的草垛一一踢开来,背着东西飞快地向着城中跑去。
那些本来毫无精力、走路似乎都要喘气的残兵,突然一下就从四面的城墙上站了出来。他们带着仇恨的目光射向被包围在城下的四十万青鸾南平联军,一簇簇火苗点燃在他们的箭尖上。
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熟悉的气息,这股气息让杜冷秋和方非两人全身一颤。
火油!
这是火油的气息!
不等他们缓过神来,燃着火苗的长箭唰唰落了下来,扎在了每个房屋旁边的草垛之上。
秋高气爽,空气干燥。
带着火油的草垛毫无悬念地蹿起了数丈高的火势。
烈火一下就在眼前焚烧了起来,长长的火舌吞吐着一切,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变得容易燃烧了。房子、树木、花草,都是一碰即燃。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救命啊……”
火迅速地蔓延了起来,点燃了那些士兵的衣服。方才还踌躇满志、誓要将镇南关拿下的士兵们一下惊恐得脸色都变了。
被火舌舔舐的人开始狂乱地惊叫,灼热让他们四处奔跑,不断地惊嚎。
城墙上的箭毫不犹豫地射下来,不断有抛石机将火油往城中抛下。火势没有半点减小的迹象,反而越烧越猛。
方非瞬间脸色变青,络腮胡子几乎被满城大火映成血红之色,他拉起骏马往后去,“去攻城门!”
他一声大吼,却发现没人听从他的指令。所有的兵马都乱了,青鸾和南平的将士们眼中都是满满的惊恐。
明明上一刻还是一片寂静的建兴城,如今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大火盆。
而他们,就是放在火盆中烤蒸的猎物!
乱了,乱了,这是真正地乱了,方才乱的是阵形,而此刻,乱的是人心!每个人心中都生出了恐惧,害怕那炙热的火焰吞噬了自己。
他们哪里还顾得上往那火焰燃烧的城门方向去,哪里没有火焰,哪里就是他们的选择。方才欲将镇南关拿下的英勇姿态已经荡然无存。 马长嘶,人惨叫,宛若人间地狱。
杜冷秋拉住胯下惊马,一剑斩杀了一名惊叫的士兵,厉声吩咐道:“攻城门!”在死亡的胁迫下,终于有一部分兵士回过神来,往城门处跑去。
打仗不怕死人,怕的就是军心涣散,那等于不战而败。他们在里面慌乱惊嚎,等于是自己将自己葬身在火海里面。
鸣金声起,听见退兵信号,所有能反应过来的人都往城门处跑去,争取逃生的机会。
城门渐渐被疯狂逃生的人打开了一道缝隙。
如同地狱燃烧的城池之中,清歌站在*高处的城楼上,秋风吹过,拂起她落下的几丝碎发从眼前掠过。她的眼底映着这熊熊燃烧的烈焰,依旧冰冷如霜,红色凝成了一点血色,藏在*深处。她遥望着一个穿着帅服,仓皇往城门跑去的身影,一手缓缓向后拿起挂在背后的长弓,抽出箭囊中早已准备好的长箭,眯眼瞄准。
头顶的秋日依旧灿烂,就算城中被火烧得通红,依旧掩不住它的金辉。少女的瞳仁一缩,瞬间清亮得惊人,夹在中指食指间的长箭随着刮过的长风送了出去。
箭头铁黑,带着坚硬的冷锋,破开熊熊的火焰,以极快的速度带着惊人之势对着那已经到了城门前的人飞去。
噗的一声,望着从背部穿透过心脏的长箭,南平主帅一双眼睛瞬间瞪大,带着不甘,从马上栽了下去。
清歌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她射出的箭力道不是*强,比起力道,在御天乾的内力前,她不值得一提,可是她有她的强项,那就是善于发现破绽,还有快!就算这么远的距离,她也能将人一箭射杀!
南平国,就先用这二十万大军和一个主帅,来偿还你们所设下的陷阱的利息吧!
秋风吹起,御天乾搂过身边的少女,扫了一眼下方的火海。
火烧之道,他御天乾用得**比南平要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御天乾的二十五万将士,一兵一将未损,就几乎让南平和青鸾全军覆没,只有一小部分跟随着青鸾主帅杜冷秋逃了出去。
望着烧得干干净净的建兴城,清歌不由斜眼望着御天乾,“你倒是好大手笔,烧得个精光。”
御天乾转头对着清歌道:“你说的,都要烧个干净,才能彻底消灭病菌。”
清歌懒懒地一挑眉,嗔怒地看了御天乾一眼,她可没说消毒要烧城啊。不过古代的设备做不出大量的消毒剂,烧了也好,以免那鼠疫悄悄地又蔓延起来。
第二日,陆风留下来处理镇南关事务,御天乾、清歌、沐长风、汶无颜四人先行往天越城而去。
那边清歌他们在赶路,这边天越城内有人再也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
从前线传回来的消息,让凌帝高兴了好几天。二十五万大军丝毫未损,就将青鸾南平两国的联军打了个落花流水。镇南关的瘟疫被沐清歌解决,瘟疫感染死亡的人数减到了*低,百姓对大雍**更有信心了。
这一个接一个的好消息,让他如何不开心,连着整个人气色都好了不少,上朝时百官都察觉出他心情好了很多。
淑妃得了这条消息,一张保养得甚为年轻的脸,顿时变得铁青。她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长长的指甲划过桌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右相贺文坐在下面,看着她美艳的脸上都是阴森,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几许。他的精神依旧矍铄,两鬓白发却增多了不少,人一下子就显出老态来了。他握着茶杯,轻轻地吹了吹漂上来的茶叶,“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淑妃心中的怨愤如同江涛一般汹涌,她顾不得仪态,大声道,“现在御天乾又打了胜仗,沐清歌还解除了全城的瘟疫,就算奕辰天天去请安问好,那又有什么用!做国君又不是只要一个孝字就可以!”
她越说越愤怒,两眼似乎有火焰要喷出来,整个人暴躁至极。
贺文看了一眼坐在对面半声未吭的御奕辰。贺文的面色没有太大变化,给人感觉总是云里雾里,看不清楚究竟在想什么。饮了一口手中的茶水,他方慢慢开口道:“你现在也知道了,礼部那边已经有传闻在说,凌帝开始让他们准备立太子的仪式了。”
“什么!”淑妃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猛烈地晃动。
“按现在这个趋势下去,这是迟早的事。”右相并没有太惊讶,作为乱世大国的君王,若没有大的魄力,是很难生存下去的。他将茶杯放到一边,望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御奕辰道:“皇长孙殿下,你有什么想法?”
御奕辰听到沐清歌三个字之时,眼眸深处闪了一闪,广袖下的手指握紧了。她不仅会武功,现在还会治瘟疫,她究竟对自己隐瞒了多少?
当初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表现得疯疯癫癫,打扮得庸俗不堪给他看。她和六叔在盛宴上根本就不像**次见面,两人眼中只有对方的影子。
她是为了六叔,所以才做出那些样子让他写了休书,然后一步步毁掉他在皇爷爷心中的形象。
哪里有那么巧,才递出休书皇爷爷就去了沐家,御天乾也刚好出现,一切都那样巧合,怎么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御奕辰的思绪越来越深,这是一个阴谋,是御天乾早就设计好的阴谋。他想要皇位,便从清歌那里下手,夺走了清歌的心,然后让她在自己面前几次三番地大放异彩,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好阴险的用心!枉他一直觉得六叔是大雍的英雄!
原来他早就开始设计他了,是为了那个皇位吧,抢走了清歌,还要来抢皇位,真是江山美人都想要,没有那样的好事!
御奕辰手肘放在凳上,一身白袍干净得一尘不染。他开口依旧温和有礼,“正常的渠道不能走,只能走非正常的。”
淑妃有些意外,又有些惊疑,红唇一启,“你说什么,奕辰?”她的身子几乎要站了起来,朝着御奕辰所在的地方倾去,仿若不相信他刚才说了那话。
相比之下,右相稳重了许多,露出赞许的神色,“好!奕辰,**舅爷爷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开始还叫御奕辰为皇长孙,如今直接喊了奕辰,自称舅爷爷,这是明摆着他将御奕辰当成自家人看了,既然是自家人,必定会鼎力相助。坐了这么久,等的就是御奕辰这句话。若方才御奕辰说出什么再等一等、看一看之类的话,他决计不会再帮御奕辰。就算是帮,他也不能帮一个心慈手软、没有半分判断力的人坐上这帝王之位。
“眼下御天乾不在京中,沐清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边关,他的左膀右臂只有一个秦雨,还被关在牢中,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右相脸上都是狠戾,眼中精光闪烁。
淑妃已经从方才的一番震惊中慢慢反应过来了,说实话,她没有太震惊,这种想法在她心中偶尔也会浮现,但是从来没有说出来过。如今从一贯看起来温和的御奕辰口中听到,她有些惊讶而已,但瞬即冷静下来,“那我们要抓紧时间,御天乾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时间足够了。”右相老谋深算地笑了一笑,微微眯起眼,“御天乾他们回不回得来,还是个问题……”
“原来表哥你早就准备好了!”淑妃又惊又喜,满怀希冀地看着他。
三个人在这里热火朝天地商议着颠覆天下的大事,整个大殿都散发出一种落日之时的阴寒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