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机密
尊敬的马林先生:
请允许我向您汇报一名囚犯的怪案。
该囚犯编号为RK-357/9。我们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指代他,因为他不愿意提供自己的个人信息。
他于10月22日被警方拘捕。这个男人晚上——一个人,没穿衣服——在××区乡村的路上游荡。
档案室里所存指纹的比对排除了他犯过罪或参与过仍未破获的案子。然而,他拒绝透露自己的身份,即便是在法官面前,也是不肯透露。于是,他被判了四个月零十八天的监禁。
从进监狱的那一刻起,RK-357/9囚犯就没有表现出任何违纪的迹象,他总是很遵守监狱里的规矩。另外,这个人个性孤僻,不太愿意与人来往。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特殊行为,直到*近我们的一名狱警才发现。
RK-357/9囚犯用毡布擦拭与他有关的每一件物品,收集每天掉落的所有毛发,把每次用的餐具和马桶都擦得锃亮。
因此,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有洁癖的疯子,一个不惜一切代价避免留下“有机物”的人。
据此,我们怀疑RK-357/9囚犯参与过某些特殊的重大犯罪,他想阻止我们提取他的DNA以确认他的身份。
目标至今和另一个人共同待在一个牢房里,这个人自然有助于他混淆自己的生理痕迹。作为**步,我们消除了这种混淆的条件,把他单独关了起来。
我向您指出以上情况是想进行特别调查,希望在必要的时候,法院能采取紧急措施迫使RK-357/9囚犯进行DNA检验。
这是考虑到一百零九天后(3月12日),目标就要结束服刑。
此致
监狱长阿方斯·贝伦杰
1
W附近的某地
2月5日
大蛾子似的飞机带着飞行员,凭着记忆在黑夜里飞行。飞机张着铺满尘土的翅膀,挣扎着逃出山上的埋伏。那些山静静地矗立着,就像肩并肩沉睡的巨人一般。
山的上面,是丝绒般的天空,下面是树林,十分茂密。
飞行员转过身,朝乘客指了指前方地面上一个巨大的洞,这个洞看起来就像亮堂堂的火山口一样。
飞机调转方向朝那边飞了过去。
七分钟后,飞机降落在了国道上。路被封锁了,周围有警察守卫着。一个穿着蓝衣服的人——此人正是特派员斯特恩——一边费力地抓着在风中狂乱飞舞的领带,一边走到螺旋桨下面迎接乘客。
“欢迎您,先生,我们一直在等您。”为了让自己的声音盖过螺旋桨的噪音,斯特恩大声地说道。
从飞机上下来的犯罪学家格兰·贾维拉没有回答。
斯特恩继续说:“来,我们一边走,我一边给您汇报情况。”
“我向您保证,这很不简单。您一定要亲眼看看。”
特派员斯特恩走在格兰的前面,一边拨开路边的灌木给他带路,一边头也不回地跟他说话���
“是今天上午发现的,大约在十一点左右。当时,两个小孩牵着狗在这条路上走。他们进了树林,沿着山丘往上爬,就到了那片空地上。他们牵的狗是拉布拉多,您知道,它们就喜欢挖坑……总之,那只狗就像疯了一样,因为它好像闻到了什么气味。它*终挖出了一个坑,然后就露出来了**个发现物。”
格兰努力跟上斯特恩的步伐,他们越往里走,山坡就越陡峭,周围的树木也越来越茂密了。他发现斯特恩的裤子上有个小破洞,在膝盖那儿,看来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走过很多次了。
“孩子们看到后马上就跑开了,并且报了警。”斯特恩继续说,“然后警察去了,在那里作了一些侦查和测量,试图找到证据。总之,进行了所有的例行检查。然后有人突然想到,可以再挖一次,看看里面还有没有别的……然后,第二个发现物就露出来了!这时,他们才通知了我们。我们三点就到了这里。但目前仍不确定下面还有多少这种东西。就是这里了,我们到了。”
他们面前是一小片被探照灯照亮的空地——像火山口一样亮堂。树林里的香气一下子消失了,那两个东西散发出一种****的恶臭。格兰抬起头,任臭气弥漫开来。
“苯酚。”他自言自语道。
他看到了一圈的小坑。三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在卤素灯下工作,他们拿着小铲子和小棍子,小心翼翼地铲着。一些人拔着草,另一些人在一旁拍照,仔细地把每一个发现物记录下来。他们慢慢地移动着。他们的动作**、细致而缓慢,周围笼罩着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偶尔听见小闪光灯发出的咔嚓声。
格兰看到了特派员萨拉·罗莎和克劳斯·波利斯。督察罗凯也在那儿,格兰认出了他,便马上大步朝他那儿走去。
在格兰开口之前,督察先提问了:“有多少?”
“五个。每个都有五十厘米长,二十厘米宽,五十厘米深……你觉得这样的洞里会埋些什么?”
所有的坑里都埋了一样东西——同样的东西。
犯罪学家格兰等着督察的确定。
督察回答说:“一条左臂。”
格兰的目光投向了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他们在这个荒谬的“露天坟场”边忙碌着。土里只埋着分解后的残肢,但这种罪恶应该在这个被定格的不真实的时间之前就发生了。
“是她们的?”格兰问。但这次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PCR分析显示是女性,并且是白人,年龄在七岁到十三岁之间……”督察罗凯语调平缓地说出了这句话。
黛比、安奈可、萨宾、梅丽莎、卡罗琳。
一切从二十天以前开始,就像是省里小报印刷的一则小故事:一所****寄宿学校的一名女学生失踪了。所有人都以为是她逃跑了。这名女生十二岁,叫黛比。她的同学记得看到她上完课出去了。晚上女生宿舍点名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她不见了。这看上去完全像是报纸第三版中缝的文章里登的事件之一,结尾段落里还会写着期待预料之中的大团圆结局。
但接着,安奈可也失踪了。
这发生在一个小村庄里,里面有许多座木屋和一座白色的教堂。安奈可十岁。开始大家以为她在树林里迷路了,她之前经常骑着山地车在树林里探险。所有当地人都参加了搜查小队去寻找她,但没有任何结果。
在他们尚未确定发生什么事之前,这类事件再次发生了。
第三个女孩叫萨宾,她的年龄*小:七岁。事情发生在城里,周六晚上。她和她的爸爸妈妈一起去月亮公园,就像所有带着孩子去那里的其他家庭一样。她爬上了一个旋转木马,那里面挤满了孩子。木马**次转过来的时候,她妈妈看到了她,跟她挥手打了招呼。第二次,她妈妈也跟她打了招呼。但第三次,萨宾就不见了。
直到那时,才有人开始觉得三天之内有三个女孩失踪有些不同寻常。
刑事调查组这时才介入调查,他们的头儿是督察罗凯。失踪案并不属于他们的管辖范围,但群众中不断上升的紧张气氛让他们破了例。
当第四个女孩失踪时,罗凯和他的组员接管的这个案子变得更加棘手了。
梅丽莎是她们之中年龄*大的:十三岁。和其他像她这个年龄的孩子一样,她的父母晚上不让她出门,害怕她也会成为那个所谓的疯子的牺牲品,这种恐惧笼罩着整个小镇。但这种强制性的隔离在梅丽莎生日那天被打破了,那天晚上她有其他安排。她和她的朋友们制订了一个逃跑计划,然后准备一起去保龄球馆庆祝生日。她的朋友都到了,而梅丽莎是**一个没有出现的人。
人们从那里开始搜寻这突如其来的怪物。市民们都行动了起来,准备报仇。警察分散在各个道路的检查口。他们对从事少年犯罪活动的罪犯和嫌疑犯加大了控制力度。父母们都不放心让孩子出门,连学校也不让去了。很多学院都因为没有学生不得不关门了。人们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出门。几天之后,城镇里变得冷冷清清的。
几天来,没有任何新的失踪案的消息传出。人们开始觉得他们采取的所有防范措施产生了预期效果,让那个疯子泄气了。但是,他们错了。
第五个孩子的失踪是*轰动的。
她叫卡罗琳,十一岁。她是在自己的床上消失的,当时,她就睡在父母旁边的房间里,但他们一点儿都没有发觉。
一周内,五个女孩失踪。然后是长达十七天的沉寂。
直到那时,直到发现了五条埋在土里的胳膊。
黛比、安奈可、萨宾、梅丽莎、卡罗琳。
格兰的目光停在了那些围成一圈的小坑上,那是一个可怕的埋着胳膊的圈。他几乎听到她们在唱着童谣。
“很明显,从现在起,这不仅仅是失踪案那么简单了。”罗凯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手势把大家都召集到他的周围,准备作一番简短的讲话。
这是他的习惯。罗莎、波利斯和斯特恩聚到了他跟前,准备听他讲话。他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手交叉着背在身后。
罗凯开口说道:“我在想那个把我们带到这里的人,那个预料到所有这一切的人。我们现在在这里,是因为他希望我们在这里,是因为这是他计划好的。他为我们设计了所有发生的一切。所以,先生们,这是冲着我们来的,只是冲着我们。他精心策划了这些案子,算准了时间,算准了我们的反应,就是为了愚弄我们,为了让我们知道他很了不起,很有能耐。”
大家点了点头。
不管谁是案件的制造者,他总能不受干扰。
罗凯把格兰·贾维拉招进队伍有一段时间了,他注意到这位犯罪学家心不在焉,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知道他的想法。
“你呢,博士,你怎么想?”
格兰打破了自己的沉默,但只说了一个字:“鸟。”
起初,似乎没有人听明白。
然后,他毫无表情地继续说:“我之前没注意到有鸟来了,直到现在才发现。奇怪……你们听……”
黑黢黢的树林里传来了成千上万只鸟的鸣叫声。
“它们在唱歌。”罗莎惊讶地说。
格兰转过身,朝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是探照灯……这些鸟把探照灯当成黎明的光线了,所以它们唱起了歌。”波利斯说。
“你们觉得有道理吗?”格兰这次看了看大家,继续说,“确实有道理……五条埋起来的胳膊。碎块。没有身体。如果我们仔细想的话,真正的残忍并不在这些东西中间。没有身体,就没有脸。没有脸,就无法确定是谁,是哪个人。他就想让我们以为她们已经死了……你们觉得有道理吗?成千上万只鸟在黑暗里对着不可能出现的光鸣叫。我们看不到它们,但这成千上万只鸟却正看着我们。它们是什么?是很简单的东西,但也是错觉的结果。我们必须注意产生错觉的原因:有时候,坏的东西会用*简单的方式欺骗我们。”
沉默。犯罪学家又一次说中了一个小而重要的象征性意义,这通常是其他所有人都觉察不到的,或者——像这个案子中的一样——都听不出来的意义。细节、轮廓、暗示。事物周围的阴影,藏在黑暗光环之下的邪恶。
每一个凶手都有一个“计划”,一个让他满意、骄傲的确切形式。*难知道的是他的动机。正因为如此,格兰才在那里。他们才把他请到那里。为了让他用他那令人信服的科学知识打破邪恶。
这时,一名穿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走近了他们,径直来到了督察面前,一脸困惑。
“罗凯先生,好像有个问题……现在有六只胳膊了。”
2
六条胳膊。五个名字。
这个谜让调查队集中在了树林中间,变成了一支路上移动团队。热气腾腾的咖啡和三明治似乎和这样的环境格格不入,但它们能形成一切都在控制之中的假象。无论如何,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曾在寒冷的二月份吃过自助早餐。
斯特恩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薄荷糖。他摇了几下,两粒糖便滑到了他的手里,然后他直接放进了嘴里。他说这些糖能帮助他思考。“怎么可能呢?”他随后问道,与其说是问别人,不如说更像是问自己。
“该死的……”波利斯不禁说。但他的声音小极了,没有人听到。
罗莎试图在树林的空地上找到些线索。格兰注意到了她。他明白,她的女儿和那些女孩的年龄差不多。当你得知一个针对儿童的犯罪行为时,这是你**个想到的。你会问自己,自己的孩子会怎么样呢,如果……但你不敢往下想,因为即使只是想想,你也会很害怕。
“我们会找到剩下的残肢的。”罗凯督察说。
“难道这就是我们的任务?找到尸体吗?”波利斯愤怒地说。他是一个行动派的人,无法看着自己变成埋葬死尸的工具。他会有罪恶感。事实上,听到他的话,其他人也都迫不及待地点头称是。
罗凯让他们冷静下来,“我们当然要抓住罪犯。但我们不能忽视搜寻工作,尽管这令人非常心痛。”
“这是蓄意犯罪。”
听到*后一句话,所有人都斜眼看着格兰。
“拉布拉多闻到了胳膊的气味,然后挖出了一个坑:这是‘计划’的一部分。那个人应该一直关注着那两个牵着狗的小孩。他知道他们会带着狗去树林。因此,他把那里变成了他的‘小坟场’。这很简单。他完成了他的‘工程’,并且成功地展示在我们面前,展示在我们所有人面前。”
“你的意思是我们抓不住他?”波利斯恼怒地问道,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们以后会更了解我的,就像这个案子一样……”
“可他会再作案的,是吗?他会再次行凶的……”这一次,罗莎不想再保持沉默了,“他成功了,他会再次向我们证明的。”
她希望格兰能反驳她的话,但格兰没有做声。即使现在他有什么想法,他也无法用人类可以接受的语言表达出来,那很残忍。一方面,他必须考虑到可怕的死亡;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凶手继续行凶。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继续作案,才有可能抓住他。
罗凯督察继续说:“如果我们找到了那些女孩的尸体,那我们至少可以给那些家庭办一个葬礼,有一个让他们哭泣的墓碑。”
像往常一样,罗凯用更圆滑的方式,转移了这个问题的切入点。这是面对媒体时的惯用手法,为了让故事的情节变得更加缓和。先是追悼,痛哭,以争取时间,然后是调查和找出罪犯。
但格兰知道,这个工作他做不到,记者会从四面八方扑来,贪婪地剥离这个案子,把所有*肮脏的细节都暴露出来。特别是,从他们再也无法获取新的信息时起,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会换来承诺和郑重的调查。罗凯相信他能拖延那些记者,每次都给他们一点儿他们希望得到的消息。格兰觉得,罗凯所谓的控制只是脆弱的幻觉。
“我觉得我们应该给这个人起个名字……在面对媒体之前。”罗凯说。
在移动团队的野营地,波利斯建议把那个制造“胳膊坟场”的人叫做“阿尔伯特”,这是一件老案子里的名字。在场的人都欣然通过了。
从那时起,搜查队的队员们提到那个罪犯的时候就用这个名字。时间****过去了,阿尔伯特的相貌开始渐渐清晰起来。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脸,一个人自己生活。每个人都想象出了各自的版本,而不再把他当做是一个逃逸的影子。
“阿尔伯特,嗯?”会议结束时,罗凯仍在掂量着那个名字的媒介价值。他一遍又一遍地咀嚼着它,寻找它的味道。这行得通。
但还有别的事折磨着督察,他对格兰说:“如果你想听真话的话,那么我同意波利斯的观点。天哪!我怎么能强迫我的人去收集尸体,而让一个精神变态的疯子逍遥法外呢!”
格兰知道,当罗凯说“他的人”时,实际上指的尤其是他自己。他害怕找不到任何结果。当他们无法阻止罪犯的犯罪行为时,他总是害怕有人辱骂警察的办事效率。
然后,还有第六条胳膊的问题。
“我想,还是暂时不要把第六个受害者的消息传出去。”
格兰很困惑:“可这样的话,我们怎么能知道那个罪犯是谁?”
“我都想好了,你不用担心……”
在米拉·瓦斯克兹的职业生涯中,她一共破获了八十九起失踪案。她获得过三枚奖章和一大堆表彰。大家觉得她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他们经常向她咨询,甚至请她去国外。
那天早上,一个在音乐老师家里,她同时救出了失踪儿童帕布罗和艾丽莎,这是十分轰动的。米拉什么都没有说,她觉得很烦。她应该承认自己犯的错误——没有等待增援就独自进入那幢棕色的房子。她低估了那里面的环境和可能出现的陷阱。她让自己和人质处于险境,让嫌疑犯卸了她的武器,还被用枪抵住脖子。*后,她也没有制止住音乐老师的自杀。
但所有的这些都被她的上司们忽略了,当他们定格在媒体的相机面前时,反而一味地强调她的功绩。
莫莱科苏警长想见她。
几乎已经到了晚饭时间。格兰慢慢地爬上楼梯,走进公寓,然后开始倾听。几秒钟后,当习惯了新的安静时,他听出了汤米那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他正在房间里玩耍。他走向儿子,但只是站在门口看着,没有勇气打断他。
汤米九岁,无忧无虑。他有栗色的头发,喜欢红色、篮球和冰激凌,冬天的时候也是。他有个好朋友,叫巴斯蒂安,他们经常一起在学校的小花园里组织美妙的“旅行”。他们都是童子军的成员,今年夏天,他们还要一起去野营。*近,他们谈论的全是这个。
汤米和母亲惊人的相似,但他有一样东西和父亲一模一样,就是那双大而专注的眼睛。
当发现格兰时,汤米转过身冲他笑了。“已经很晚了。”他提醒道。
“我知道,对不起。”格兰为自己辩护,“露娜女士已经离开很久了吗?”
“她半个小时前来把她的儿子接走了。”
格兰有些生气。露娜女士是他们的管家,已经干了很多年了。因此,她应该知道他不喜欢留汤米一个人在家。这是有时候让他觉得不能继续工作的小困扰之一。格兰一个人无法解决所有事情,这就好像**一个拥有神秘力量的人在出门前忘了带魔法公式手册一样。
他得跟露娜女士说清楚,*好要对她严肃一点儿。他要让她晚上一直和汤米待在一起,直到他回家。汤米觉察到��他的想法,脸色沉了下来。因此,格兰想马上转移他的注意力,于是问:“饿了吗?”
“我吃了一个苹果,一些饼干,还喝了一杯水。”
格兰晃了晃脑袋,觉得很有意思。“这些对于晚餐来说好像不太够。”
“这是我的点心。但现在我还想吃点儿别的……”
“意大利面?”
汤米高兴地拍手叫好。格兰爱抚地摸了摸他。
他们一起做了面条,摆好了桌子,就像一个训练过的家庭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他们要独立完成,不咨询别人。他的孩子很快就学会了,格兰很为他骄傲。
*近的几个月对他们两个来说都不轻松。
他们的生活有瓦解的危险。他努力且耐心地把一块一块的边缘拼连起来。用秩序来弥补他的缺失:规律的三餐,准确的时间表,固定的习惯。从这个角度来看,和以前相比什么都没有改变。一切都在重复着,这能让汤米觉得安心。
*后,他们一起学习分担这个空缺,而不去否认事实。当他们俩中的一个想提到它时,他们就会转换话题。
**一个他们从来都不做的事情就是提起这个空缺的名字,因为这个名字从他们的字典里消失了。他们用别的方式,别的表达。这很奇怪。一个时刻想着击败他遇到的每一个连环杀手的人,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个曾经是他妻子的人,并且允许他的儿子让自己的母亲“非人性化”。她几乎成了每晚给汤米读的童话里的角色。
汤米是**一个把他和世界连接起来的平衡锤。否则,一瞬间他就会坠入那个他每天都在探索的深渊。
晚饭后,格兰钻进了书房,汤米也跟着他进去了。他们每天晚上都会这样。他坐在吱吱作响的旧摇椅上,他的儿子趴在地毯上,开始他们假想的对话。
格兰看着他的书柜。犯罪心理学、刑事人类学和法医的书整齐地排列在书架上。有些书的封皮上有花纹和金色的镏金字。另一些书更简单一些,但封皮包得很好。里面有答案,但困难的是如何找到答案,就像他经常和他的学生说的那样。这些书里装满了令人痛心的照片,受伤的、有伤疤的、受虐待的、灼伤的或是分成一块一块的躯体。所有的这些都严格地封闭在闪着光泽的书页上,并用明确的标题标了出来。人类的生命变成了用于研究的冰冷物体。
为此,在某些日子前,格兰不允许汤米进入他的书房。格兰害怕汤米的好奇心会驱使他打开这里的某一本书,看到*暴力的画面。但有一次,汤米越界了。格兰看到他躺在地上,就像现在一样,已经打开了其中一本书。格兰依然记忆犹新,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女人的照片上,她被人们从河里打捞上来。那是冬天,她光着身子,皮肤呈暗紫色,双目圆睁。
但汤米没有任何不安,格兰没有责骂他,而是跷着腿坐到了他身边。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汤米面无表情地想了很久。然后,他把看到的详细地列举了出来。细长的手,夹杂着白发的头发,空洞的眼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后,他开始想象她的工作,她的朋友和她曾经住过的地方。这时候格兰发现汤米几乎注意到了照片里的所有信息,但除了一点:死亡。
孩子看不到死亡。因为他们的生活只有**,从他们醒来开始,到他们睡觉结束。
格兰那次明白了,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让孩子远离世界的丑陋。就像很多年后,他无法让他避开他母亲对他做的一样。
莫莱科苏警长和米拉的其他上司不同,他对米拉的荣誉和报纸上的照片毫不在乎。因此,米拉预料到会遭到他的斥责,斥责她擅自进入音乐老师家的行动。
莫莱科苏是一个情绪化的人,无论是在行为方法上,还是在心情上。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所以,前一刻他可能还非常愤怒或暴躁,后一刻他就又笑眯眯的,绅士得令人难以置信了。为了不浪费时间,他还会结合手势。
但这一次他并不着急。
他让米拉站在写字桌前,没有请她坐下。然后,他开始盯着她,双腿自然地搭在桌子上,双臂交叉着搭在胸前。
“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
“我知道,我错了。”她早他一步说。
“但事实上,你救了三个人。”
这句话让她沉默了很久。
“三个?”
莫莱科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停留在面前的一张纸上。
“他们在音乐老师家里找到了一本笔记。他似乎还想绑架另一个小孩……”
警长把一本记事本其中一页的复印件递给米拉。上面的某月某日的格子里写着另一个名字。
“普利希拉?”她问。
“普利希拉。”莫莱科苏重复道。
“她是谁?”
“一个幸运的小女孩。”
他没说别的。因为他不知道别的。没有姓氏,没有地址,没有照片。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个名字:普利希拉。
“所以,不要再给自己罪受了。”莫莱科苏继续说,在米拉反驳之前,他又加了一句,“今天,我在记者招待会上看到你了,看上去你什么都不在乎。”
“事实上,我确实什么都不在乎。”
“该死的,瓦斯克兹!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些被你救出来的人有多么感激你?就更别说他们的家人了!”
莫莱科苏看着她摇了摇头。
“自从你到这里来之后,我从没听到过大家对你有怨言。”
“那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如果你自己理解不了的话,那么你就会有大问题了,我的姑娘……因此,我决定给你安排一点儿团队工作。”
米拉并不同意。“为什么?我做我的工作,这是**一件我感兴趣的事情。我已经习惯这样了。我还要去适应别人的做事方式。我该怎么说呢……”
“去收拾行李吧。”莫莱科苏打断了她的抱怨。
“为什么这么急?”
“今晚就出发。”
“这算是惩罚吗?”
“这不是惩罚,更不是旅行:他们需要咨询专家,而你非常受欢迎。”
米拉严肃了起来。
“关于什么?”
“五个女孩的失踪案。”
米拉在电视新闻里听到过这个案子。“为什么是我呢?”她问。
“因为似乎还有第六个女孩,但不知道是谁……”
她还想听点儿别的解释,但莫莱科苏显然已经决定结束谈话了。他回到了原来的样子,递给了她一个文件,然后指了指门口。
“这里面有张火车票。”
米拉接过文件夹,朝门外走去。离开房间之前,她又转身问:“普利希拉?”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