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战任何极限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跟天挑战、跟人挑战毫无例外地都要赔点什么,所以在决定采取行动之前*好要有心理准备。
“啪!”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在我耳旁炸开,小孩子“哇”的一声哭喊,引得周围人探脖相望。他赔上了一个巴掌的疼痛,却将我置于尴尬境地。
“其实您也不用这样……”望着那只还停在空中的手臂,我小声嘀咕着。
十几个小时的航程让我的肩部肌肉酸痛,双脚肿胀。为了省钱,我选择了*便宜的早班机回来。坐在我旁边的这位中年妇女,不时用粗暴的举动骚扰我来之不易的睡眠,令我不能休息片刻。这会儿,���那魔星般的儿子正张牙舞爪地举着沾满了番茄酱的双手在我面前挥舞,嘴里还不断发出被人虐待般的尖叫。
我无奈地看着她,并对她苦笑着,示意我被他们骚扰得不轻。早知道会碰上这样一对母子,即使倾家荡产我也要买商务舱的机票回来。唉,如果我能料到所有事情的结果,现在也不会被周围发生的事情搞到落荒而逃、神经失调。正如三年前我和张凯文去非洲的时候,是那样的不顾一切,现在转了一圈又回来了,我变成孑然一身。当我这个年龄的女人都成了家、立了业时,我却是人财两空,除了年龄在增长,其他的都在负增长。现在,这两个高音喇叭的噪音更让我的心陷入混境。几次三番的睡意被这一对母子时而尖叫、时而大笑不止的旺盛激情杀死在上眼皮和下眼皮零点五毫米处,以至于我的眼睛就这样一直处于迷离的半合状。可笑的是这小屁孩还以为我在冲他做鬼脸,竟时不时换着招儿挑衅我。
我一直认为不让人睡觉是世上*恶心的酷刑之一,听说审问犯人时也经常使用睡眠骚扰法:在你睡觉的时候把你拖起来审讯;用明晃晃的灯照着你,让人在旁边看着你,只要看到你趴在桌上了就把你整醒,反正就是不让你闭眼。很多犯人在精神饱受摧残之后,招架不住,就只好招供了。可见这招有多狠毒!
胖胖的妇女教育好她儿子后,侧过脸来跟我说话,脂粉浓得抹不开:“孩子不懂事得很,不打他,他是不会安静的。”说完之后她似乎还有话要说,眼神仍停留在我的脸上。
“你是来旅游的吗?”她问。
“是啊。”我拿着本小说遮住嘴巴,有口无心地敷衍着。心里想着:您不能让我清静点吗?孩子不懂事也就算了,您怎么也能跟孩子一样不懂事儿呢!
“经济舱真是让人难受,要不是买不到头等舱的票,说什么我也不会受这个罪!你一个人旅行吗?男朋友呢?谈了吗?很少有女孩一个人跑这么远。我是陪我老公来谈事情的,他还要在那边转机去苏黎世,我不想跟他到处跑了,就先回来了。你呢?”她把一路上积攒的对我所有的好奇,一气儿全摊了出来。
“可是我刚刚看到头等舱那边还有一半的空位,怎么会没有票呢?”我把头低下来,吃力地把眼皮抬起来向她看了过去。胖太太刚才还是笑容满面的脸一下子乌云密布,她咬了咬嘴唇把脸转了过去,终于不再说话了。
拉拢人的伎俩我至今没学会,可得罪人的本领我却是与生俱来。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眼罩戴在眼睛上,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清静。
飞机开始下降了,我感觉到我的身体不断地往下沉。没有了以往因为急速下降而产生的恐惧和身体的不适,反倒是新增了一种回归的欲望。我希望飞机就这样无止境地掉下去,掉到生命的另一端,让我的肉体在这个世界里终结,而我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里开始一段新的旅程。希望来世的我变成空气,随风吹散到任何地方,无情无欲无烦恼。过往的一切可以一笔勾销,我的、张凯文的。不会再有任何人向我抱怨:他们细心栽培的**男人就这么死心塌地地被我这个不务正业的妖孽给拐走了——但要不是因为他父母的轻视和阻挠,我也不会决绝地让他和我私奔到非洲。我是为此舍弃了学校提供给我去纽约哥伦比亚大学读研的机会的。
也许这都是报应吧,三年之后,张凯文在没有任何交代的情况下,对我不辞而别。
飞机终于落地了,胖太太从行李架上拖下的大袋子结实地砸在了我的肩膀上,硬生生地把我从梦里的惆怅中砸醒了。她挽着袋子拖着孩子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我没心情拉着她声讨,因为这很有可能会换来更多不愉快的交流。谢谢周公派这位彪悍的使者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结束我梦里的忧伤。
“小秦,这里……”接机口传来熟悉不过的声音,顺着喊声看过去,果然是Jerry。和我出国前一样,在任何公众场合,他都把自己浑身上下包装得像去参加颁奖典礼一样,站在哪里都很容易让人认定他不是个富二代就是个小明星。他向我走过来一把把我揽在怀里,前几秒我还享受着他身上的香水味,后几秒只觉得呼吸困难。
“喂!够了,你再不松开,我可要喊非礼了!”我用力推开了他,却又被他拽了回来。
“嘘,我在行善积德,像你现在这样疲惫的状态正需要一个温暖的胸膛。来,听听男人夯实的心跳,你会很有**感的。听到了吗?怦!怦!怦!”这个贱男人一脸沉醉,死性不改,还拿他的无耻当魅力。
“抱够没有?”我再次用力将他推开。
“等等,我还在等另外一个女人!”他神秘地冲我眨了眨眼睛之后,向接机口走了过去。
另外一个女人?我心生疑惑,有这么多他认识的女人在这架飞机上?有这么多跟我一样哪儿听起来没多少人去就爱往哪儿跑的中国女人?还坐同一班飞机回国?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只见他已经从一个中年女人的手里接过行李推车,领着一个孩子往我这边走来。
“这位是张姐,我爸的好朋友,和你一趟飞机回来。要不是她,我才懒得过来接你呢,非洲那么远你都巴巴地跑去了,难道我还怕你回国迷路不成。”
Jerry一脸不屑外加口不择言,好像完全忘记了他刚才用他C罩杯的胸肌温柔地安慰过我这个失恋不久的女人。
“张姐……”Jerry堆上满脸殷勤的笑意,我看着面前这两个人,顿时有种冤家路窄的宿命感。刚才那位胖胖的中年妇女拉着一脸怨愤的孩子就站在我眼前。
“这位是舒爱秦,我发小。”Jerry显然没察觉出空气中有两股不太融洽的气流,还忙着介绍。
“哦,那真是太巧了,刚才飞机上这位很喜欢睡觉的小姐就坐在我旁边。”张姐鼻子里哼出一声轻蔑的声响,她身旁的小孩这会儿也恶狠狠地瞪着我。我加快了脚步想尽量与这位实际年纪可以叫阿姨的姐姐保持距离。可身后还是传来Jerry往我脸上贴金的客套话。
“我这个发小啊,很会讨人喜欢,飞机上中国人不多,你们又坐在一起,一定很谈得来吧!” Jerry一边殷勤地招呼我们上车,一边和张姐寒暄着。
“怎么,舒小姐是你的女朋友吗?”这是张姐坐上车后讲的**句话。
“不是啊,她只是住在我家里。呵呵,她才从非洲回来,在这里她又没有别的朋友,也就我愿意收留她了。”Jerry嘴里自鸣得意地哼哼了两声。
他的话一出口,我又苦笑了。这厮不知是心地单纯还是真少了根筋,竟然告诉人家我借住在他家,这种会招人话柄的言语被三姑六婆听了去,必定免不了一番添油加醋。很明显,眼前的这位张姐就是个标准的三姑六婆,而且还是被我得罪了的三姑六婆。世界已然这么小了,在飞机上结下梁子的陌生女人成了好朋友口中的姐姐,也很有可能这位年纪看上去有点老的姐姐和我妈的邻居的大姨妈的小侄女的老师认识。六度空间定律是有科学依据的,也很有可能她的一番诸如某恶女一回国就和某男人同居的话会传到我妈的耳朵里。
“这些女孩子还真是放得开。在我们温州那边,女孩子要是随随便便住在男人家里,人家一定会怪父母没有管教好。”果然,张姐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奚落我的机会。
Jerry握着方向盘偷瞥了我一眼,我向他撇了撇嘴。还好,这位张姐只是暗示我父母对我管教无方,并没有诅咒我在贞节牌坊下被族人暴揍一顿,然后由兄长拖去浸猪笼。
“她好像没有带什么行李嘛,现在的女孩子真是有本事啊,随随便便地住到男人家里骗吃骗喝,难怪她叫舒爱秦呢,这样不输爱情才怪……”张姐在后座嘀咕着,声音却拿捏得很有技巧,听上去既不显得太过成心,又让车上的每一个人都听见了。
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汽车猛然停了下来,我从后视镜中看到没有系**带的张姐母子重重地撞上了前排椅子。她扶着孩子好不容易直起身来:“怎么回事?”
“哦,张姐,刚才路过的那家蛋糕店是新开的,来之前我就想买些糕点给您尝尝,又怕耽误接您,我这会儿想掉个头去买点来送给您。”Jerry收起了笑脸,把车子掉了个头。张姐母子对视了一眼,车上终于安静下来。
“你……你现在胆子还真大,不怕得罪你爸的朋友而少了财路吗?”看着张姐母子下车后头也没回地走进了酒店,我忍不住问Jerry。
“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嘛,大不了被老爷子数落一顿,但要我忍受她一路对你说三道四的,就说什么也不成。”Jerry的声音递来无限的**感,这会儿我竟然享受起被这不靠谱的人保护的感觉来。
“稳住,稳住,不要因为感激就动了以身相许的念头,这样我就亏大了,你应该知道每天缠着我的女人可以从北京一路排到云南。”Jerry稍稍侧过脸来,放肆地笑了起来。
“你少臭美了,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你,你这辈子都没有这个福气了……”我一把捏住他的脸,又和他闹上了。
“喂,喂,有区别吗?你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你,大家扯平了啊,你还不放手……”Jerry摆出了一副求饶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