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语言
意识的所有内容都曾经或能够变成阈下的内容,因而构成我们称为潜意识的心理范围的组成部分。所有的欲望、冲动、意愿、情绪、所有的知觉与直觉、所有的理性和非理性的思想、推论、归纳、演绎、设定等等,以及整个情感范畴,都有其阈下的对应物,它们也许或部分、暂时地或经常地为潜意识所影响。例如,人们在运用某个词语或某个概念时,如果一时没有意识到它在另一种关联中有着迥然不同的意义,就会导致一种荒谬的或甚至灾难性的曲解。甚至一个被*缜密地定义的哲学或数学概念——我们确信其意义决不超过我们所赋予的,但它实际上依然多于我们的设定。它至少是一个心理的事件,其本质实际上是不可知的。你计算时所使用的数目本身总是多于你对它们的估计。它们同时是神秘的实体(对于毕达哥拉斯学派来说它们甚至是神圣的),但是当你为了一个实践的目的而使用数目时,你肯定并不知道这一点。
我们也没有意识到这样一些事实:诸如“**”、“**”、“健康”、“社会”等等之类的普遍性的术语,通常具有比它们被设定去表达的更为丰富的意义。它们之具有普遍性,仅仅是因为我们假设它们如此,而在现实生活中它们有着意义上的各种微妙差别。我不是指这样一类概念在其被共产主义者的使用中所发生的刻意的扭曲,而是指这样的事实,即即使它们在其恰当的意义上被理解,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同样会发生细微的变异。这种变异的原因就在于,一个一般的理念是被纳入到一个个别的语境之中的,因此,它是以个别的方式被理解和运用的。只要概念与单纯的语词相一致,这种变异就几乎是难以觉察的,且在实践上并没有什么重要意义。但是,当需要一个确切的定义或缜密的解释时,人们便偶然地得以发现这种*令人吃惊的变异,不仅是对该术语的纯粹知识论意义上的理解如此,而且在其情感状态方面及其运用上尤其如此。作为一种规律,这些变异乃是阈下的内容,因而从未被意识到。
人们也许将这样的差异作为一种累赘或过分挑剔的区别置之不理,但有它们存在这一事实表明,即便是*寻常的意识内容也有着围绕它们的模糊的阴影,这使我们有理由认为它们中的每一个都携带着一种特有的阈下内容的负荷。虽然在每天的日常生活中,这一方面并不起多大作用,但人们在分析梦的时候必须铭记在心。我回想起我自己做过的一个梦,它令我很是迷惑了一段时间。在这个梦里,某位X先生拼命地试图辨认出我,并猛扑到我背上。对于这位先生,除了知道他成功地将我说过的某些话加以歪曲,对我的意思做了相当荒唐的比附以外,我对其一无所知。这种事在我的职业生涯中经常会遭遇到,我从未烦神去计较它是否会令我生气。但是,它对于坚持认为意识对一个人情绪的控制作用具有实践上的重要性!这个梦再一次突显出在口语的那种表面“伪装”之下的言外之意。?日常说话中很平常的一种说法:“你可以爬到我的背上”,它意味着“我对你所说的毫不在乎。”
人们可能说这种梦的意象是一个象征,因为它并不是直接地而是以一种迂回的方式,并通过一种我*先并不理解的、被具象化了的口语式隐喻来描述的。既然我没有理由来相信潜意识有任何隐瞒事情的意图,我就谨慎地不去制定这样一种关于其活动的研究计划。梦的特征就在于更多地以生动的、形象化的语言来表达而不是诉诸于无色彩的、单纯理性的描述。这确定不是一种有意的隐瞒;它只是强调我们没有能力去理解梦的这种被赋予情感性的图画式语言。
因为在日常生活中需要对事物的真相做出准确的描述,为此我们必须学会放弃幻想的调剂,因而也就丧失了原始思维所特有的一种情趣。原始思维以一种已或多或少变成了文明人的潜意识的延伸联想模式来认识它周围的对象。因此,动物、植物与无生命的客体都能够具有对于我们白人来说乃是*意想不到的秉性。对原始人而言,如果一种本应是夜间出没的动物白天出现,那很显然它是一位暂时改变其形象的巫医;要不然它就是一位兽医或动物祖先,抑或是某人的“丛林灵魂”。一棵树可以是一个人生命的一部分,它有灵魂和声音,而且这个人分享它的命?,等等。某些南美印地安人信誓旦旦地告诉你他们是红鹦鹉,尽管他们也相当清楚他们自己既无羽毛也看上去并不像鸟。在原始人的世界里,事物之间并没有像我们所认为的那样有着清晰的边界。我们称之为精神的一体性或神秘的互渗的这一切早已从我们关于事物的认识领域中清除出去。正是这种赋予灵性或“边缘意识”——如威廉?詹姆士所称谓的那样——的活动,使得原始人的世界变得多姿多彩且富于幻想。而我们已彻底丧失了它,以至于当我们再次遇到它时已完全陌生,不能相认,甚至因为其不可思议而备感困惑。在我们自身之内,这样一些东西被保存在阈限之下;当它们偶然再现时,我们却以为某个地方出了差错。
我曾不止一次接受受过良好教育和有教养的人咨询,因为他们都做过很特别的梦、或不由自主地幻想、或甚至出现幻象,这使他们感到很震惊或恐惧。他们以为,没有人在正常的精神状态下会为这样的现象所困扰,一个产生幻象的人肯定是病态的。我认识的一位神学家有一次曾公开宣称,他的信念是,《以西结书》中的异象乃是病态的症状,且当摩西和其他先知们听到“声音”时,他们显然是陷入了一种幻听。很自然地,当这样一些事件降临到他自己身上时,他便陷入一片恐慌之中。我们是如此习惯于我们关于世界面貌的理性描述,以至于不能想象在常识范围内会有任何不合宜的事情发生。如果一旦某个时候我们的心灵发生了某种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们便大为惊骇,立即以为这肯定是病理学意义上的失调。而面对同样的情况,原始人则会想到图腾、灵魂或神灵,且绝不会对自己心智的健全性有任何怀疑。现代人的境况非常像那位自身就是精神病患者的老医生。当我问他怎么样时,他回答说他度过了一个神奇的夜晚,他用氯化汞清洗了整个天空却没有发现上帝的踪影。正是我们所发现的这一切而不是上帝才是神经症或更糟糕的事情的原因,对上帝的畏惧已经变成了一种病态的恐惧或焦虑型神经症。这种情感并未变化,只是其对象不仅业已改变了其名称,而且其性质也变得更趋恶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