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克莱伦斯,你在吗?是我,我是玛丽·贝利,乔治·贝利的妻子
凌晨5点,夏,蒙大拿
事已至此,我居然还是很宁静祥和。事实上,我从来没有感到过如此的平静安宁,如此的了无羁绊。我从来没有如此地坚信,万事万物不过是简单的选择,而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只要听天由命就行了——尽管天命总会搞得乱七八糟。天命如斯:昨天晚上,我的丈夫抛出句“我��知道自己还爱不爱你”,就掉头摔门倒垃圾去了……现在,9个小时过去了,他依然没有回来。
你也许觉得,这会让我很痛苦,甚至惊慌失措、濒临崩溃。但我没有那样,我选择了不以为苦。
你可能很奇怪:怎么可能会这样?
还是先邀请你看看我的枕边秘籍吧!有兴趣的话请翻到本书后面的《我床头柜上那摞得高高的、摇摇欲坠的生存宝典》,正是它们谆谆教导我,我的内心应该宁静、祥和、博爱、无苦无嗔、自由自在——那些声音是佛陀,是耶稣,是苏菲神秘教义,是基督传说,是苏斯博士,也是……我一直苦苦追寻着处世的智慧,也信奉着处世之道莫论出处的说法。所有那些精神导师都在暗示着,甚至大声疾呼着一个简单的真理——无所求者无所苦。无所索求呵!
那么多导师的微言大义,让我无数次地看到这一点,这甚至能一直追溯到我**次开始形成上述思考的很久很久以前。然而,就在那么一瞬间(事情都是瞬间发生的),现实让我遍体鳞伤。即使我武装了所有这些处世智慧,还是没搞明白如何才能无所索求。
我怎能不祈求我的爱人推门而入,信口胡编一个优美动听的故事——譬如,他如何整晚枯坐孑立,如何聆听了天主的教诲,如何与天使唱诗班一起低吟浅唱,如何见到了耶稣显灵。所有这些让他突然意识到我的认知世界,于是,我们俩在心灵上同时拜谒了那位神奇的天使,它**我们领略着宇宙的奥秘:让痛苦见鬼去吧!不要自怨自艾了。赶紧回家,爱抚你的妻子。赶紧回家,一定要爱惜自己。赶紧回家,你的幸福在于一件事,也只在于这件事,那就是无拘无束。拥抱自由吧!不要再自怨自艾了。生命是自由的、不受约束的,生命不是什么索求无度。冲一杯香气四溢的咖啡,聆听红翅乌鸫在沼泽里的欢歌。忘掉那些蚊蝇呢喃吧!
但是,我丈夫还是没有回家,他也没有打电话,甚至也不接听手机。我还是继续这种可笑的“祈祷”吧!
我听过的*睿智的劝导,大概就来自我那位心理医生了。我坐在诊疗室里,哭得一塌糊涂,为我那失败的写作生涯和我丈夫的工作压力而悲泣。那时候她就说:“我实话实说,你的问题在于,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完全不受你控制的事物上。”
我当时就承认了:“嗯,大概是这么回事。我写小说,不可能不想看到小说的出版,而且这14本小说几乎就是我的大半个人生。我抚养孩子,一共两个,女孩12岁,男孩8岁。我全身心地关怀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不可能不想庇护他们的健康和快乐,也不可能不祈求他们能穿着合脚的鞋子、过着挚爱的生活。我结婚了,丈夫是大学时代起就爱慕的那个男人,我不想结婚之后还生活在孤独中。我无法控制所有这些结果,但又希望有好的结果。如果我说好的结果不会让我感到幸福,那就是在撒谎。”
她马上说:“你也知道,那样求索无度就太蠢了。”
“对,这也许很蠢。但人的本性,不就是追求索取吗?我不能不直面自己的本性,这不可能。”
“确实如此。”她习惯性地挑了一下眉毛。
我知道,她一挑眉毛,我就应该洗耳恭听了——她的这个动作,表示接下来会有一些金玉良言。
“索求还是造赐,这两者的差别很大。”她说,“难道你不想抛掉那些焦躁、压抑、恐慌和愤怒么?”
“当然想啊!所以我才坐在这儿。但你不是让我无索无求吗?”
“确实如此。那你相信自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么?”
“当然相信。但这不是要两个人一起努力,才能琴瑟和谐么?”
“真的么?”她又挑了一下眉毛。然后,她好像觉察到我的窘迫,马上补救了回来,我高兴了一些。她说:“只有当你不再索求超出自己控制范围之外的东西时,你才会幸福。”
她说起来倒容易。她自己只是自在地靠在紫红色沙发上,旁边放着她的美甲套装和一尘不染的披肩,而面前是我这个可能要比她可怜得多的患者。
一个人怎么可能无索无求? 我们一出生,就想着要活下去。我们一结婚,就祈求能与另一半共度余生。我们生儿育女,希望他们无病无灾地活下去。尽管刚开始子女们都好像要自力更生、各奔前程,但后来我们就想,一定要让他们幸福,要让他们活得长长久久,长久得足够让我们抱上孙子。我们又想让这些孙子孙女们也能茁壮成长,其实,甚至在他们出生之前,我们就开始担心他们的生活了。如果我们的孩子看到他们的孩子先他们而去,我们又该拿什么去安慰自己的孩子?我们希望每个人都生机勃勃,也希望自己能永葆活力。*好到了100岁,我们仍然能开车、不犯迷糊,牙口、胳膊、腿脚也仍然听使唤,而且*好在睡梦中逝去。我们想成为凯瑟琳•赫本(Katharine Hepburn)。我们还需要一点点声望,为了这点声望,我们需要努力工作,于是我们想聪颖明慧,想获得成功。我们怎么可能在人世间守着这副皮囊而真的无索无求呢?
我有一位非常有名的、骨子里都透着文人气息的小说家朋友。我曾经写信问他:你已经跻身于文人作家,又怎么会不想看到作品的出版?他的回答同样很轻巧。
这位朋友给我打了个电话。当时我以为自己就要醍醐灌顶了——肯定是字字珠玑啊!他说:“能出版还是不能出版,它们**的差别就是,出版了。”
好吧,我“亲爱的整天混日子、没事就翻翻读者来信、顺便侃侃作品大卖特卖”的小说家先生,我整天窝在小黑屋里,连年累月,连篇累牍,呕心沥血,折磨自己可怜的肠胃、屁股还有灵魂,可不是为了献身这该死的人类心灵沟通艺术!*后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甚至都没有想过,怎样才能冲出这间小黑屋,直接找个什么人诉说衷肠!到此为止吧!请原谅我没有那么乐观向上。对我来说,这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彻头彻尾、完完全全的搪塞。
反正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而直到现在,我仍然这么想。
还是回到我那位小说家朋友吧!
我开始诉苦:“其实我很棒!我写东西也不是一两年了,而且我可以问心无愧、信心十足地说——我就是很棒!问题并不在我。很多大出版社的编辑都喜欢我的作品,帮我卖书稿的那个家伙从来就没见过那么热情洋溢的拒稿信。但是,我没有他们所谓的那个‘平台’,我只是个来自蒙大拿的无名小卒。”
“你只要继续写就行了,别去想什么出版不出版。但是要注意,超然物外还是泰然处之,这两者的区别还是很大的。你应该争取后者。”
我都快哭出来了:“但是,我没法不钻牛角尖啊!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无索无求。其实,我非常非常的牵肠挂肚。禅意跟我一点缘分都没有。我更像是什么圣公会教徒……我也说不太清楚。”
他失声笑了出来。我敢打包票,他把着一些神技秘诀,但就是不告诉我。那些秘诀只能靠修行领悟,而不能传授继承。就像《绿野仙踪》(Wizard of OZ)里的多萝茜,“寻宝之旅”全都要靠我自己了。天哪,我恨这样的安排!
还是回到现实吧!
此时此刻,我不知道我丈夫到底在哪里。他昨晚离家出走,丢下一句不知道是否还爱我之后就摔门而去,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他不接手机,也不回短信。
不过,我管不了这么多,我也不管他说什么爱不爱我。尽管这些话听起来很伤人,但我相信事情另有缘由。我相信我丈夫只是遭遇了个人危机。对,我相信情况就是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