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客死异国
像一只张着双翅,低头饮水的鸭子,费城匐伏在特拉华河畔。月下,河水泛着银波,缓缓流去。
这座曾是美国首都的名城,崇尚古风。在月夜中,市**的房子还是保持着一个多世纪前的建筑剪影,尽管内部都已装饰一新。古朴的街道铺着鹅卵石、石板,在夜色中闪耀着清冷的光辉。老国会街附近那些供旅游者乘坐的古老马车,此刻早已马放南山。那些头戴白色骑士盔、身穿十八世纪骑士服的小伙子,也早已解甲归家,鼾声如雷。
郊区,崛起的高楼,在夜幕中影影绰绰。芙芒公园附近的一幢高层公寓,灯光稀疏,万籁俱寂。
子夜时分,十四楼公寓里突然响起电话铃声。
她连眼镜都来不及戴上,就伸手抓起了电话耳机。她的眉间皱起深深的川字纹,意识到深夜来电不会是好兆头。
果真,从耳机里传出急促的声音:“我是MCP。您是马太太吗?”
MCP——费城宾州医学院附属医院,一下子牵动了她全身的神经,马上问道:“马先生怎么样啦?”
“马思���先生病情恶化,请您马上来医院……”
她正想撂下耳机,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通知我女儿了吗?”他的左心室的两个心瓣,这是一种很普通的手术。可是,打开之后,我们发觉,他的半个心脏已经钙化了。”
“由于出现了意外的情况,手术进行了七个小时,一直到下午三时才结束。他的血压低,又不能输血,手术相当艰难。”
“离开手术房之后,他的心跳不正常。到了深夜,情况越来越严重。我们不得不发出病危通知,请你们连夜赶来。看来,这位中国音乐家的生命能不能维持到黎明,是个问号……”
泪花涌出王慕理的眼眶。她央求大夫尽力抢救。
美国大夫耸耸肩膀,摇摇头,双手一摊:“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很难挽回。”
王慕理长唤一声,后悔自己的疏忽,后悔丈夫的过于自信……
据马思聪自己说,他从小就会看相、算命。他曾经给自己算过命,说是可以活到九十八岁!
他的身体确实健壮,平常与医院无缘。到了美国之后,有一次他和妻子驾车到密执安湖畔的芝加哥看望亲友,回来时一口气开车十三个小时,回到费城!
步入晚年的他,只是血压偏高而已。1985年和1986年夏天,他还和妻子远游欧洲呢。
1987年3月8日,一场突然爆发的肺炎,给了他沉重的打击。
四天高烧。不停顿地咳。严重的肺积水。他差一点丧命于急性肺炎。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才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出院时过磅,掉了十几磅肉。就在这个时候,医**现,他的心脏病越来越严重。
“回家好好休养三个星期,再来医院作心脏检查。”大夫叮嘱道。
他只得放下手中的笔,躺在床上静养。
三星期后,他的体重增加了七磅。
他再度来到宾州医学院附属医院,大夫作了仔细检查之后,要他对自己的命运作出*后的选择:
“要么,就这样下去,你的生命大约可以维持一年左右。”
“要么,动手术,换去左心室的两个心瓣,起码还可以活十年。”
“还可以活十年。”对于一个七十五岁的老人来说,当然是莫大的诱惑。他向来自信。他相信自己的身体经受得起动手术。他选择了后者。
妻子和儿女为他担陇。毕竟已是古稀老人,开大刀,要冒莫大的风险。
女婿驾车,带着马思聪来到宾州医学院,请教一位名医。名医给马思聪作了身体检查之后,指着他的心脏图片,说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照我看,虽然你已经上了年纪,但是手术的成功率仍可达百分之九十到百分之九十五!”
就是这句话,使马思聪抱着必胜的信心去动手术;就是这句话,使王慕理和子女打消了疑虑。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即使如同那位名医所断言的那样,还存在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的失败可能性。
5月19日清晨,当马思聪进人手术室之际,他的心中充满生的希望,他给妻子挂电话时,脸上挂着笑容。
当护士小姐拿着麻醉面罩朝他走来时,他还愉快地对他说:“早安,小姐。”
他含着笑,渐渐失去了知觉……
寥寂的客厅,清冷的灯光,只有马思聪的亲属无言地坐在那里。马瑞雪不时到救护病房去望望,父亲依旧双目紧闭,护士守候在他的身旁。
清晨三时零五分,护士走出救护病房,来到客厅,用低沉的语调,轻轻说了一句:“他已经过去了!”
王慕理扑进救护病房,一边抚摸着还温热的丈夫的遗体,一边恳求大夫作抢救。
美国大夫重复着自己的习惯动作,耸耸肩膀,摇摇头,双手一摊……
中国当代的一颗**,就这样陨落在异国他乡!
几小时之后,新华社驻纽约记者拍发急电:“中国**音乐家马思聪先生因患心脏病,今天凌晨三时五分在费城逝世,终年七十五岁……”《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汇报》、**电视台、**人民广播电台等数百家中国大陆新闻机构,当即刊登、播发了新华社的这一消息。
“一代音乐大师马思聪.昨天与世长辞,空留琴韵心声在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