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春天的一个下午,山西汾河边的西村傅家大院里,显得非常的宁静。
每天下午,照例是傅之谟诵经的时间。年近四十岁的傅之谟是两个男孩的父亲,儒雅而和善,笃信佛教。他喜欢每天下午一个人在厅堂中诵经,这可以让他感受到心灵的宁静和超脱。
这个下午,傅之谟正在厅堂中虔诚地诵读着《心经》,忽然听见有人在小声地跟着他诵读。傅先生感到非常奇怪,厅堂里并没有别的人在诵经,只有他的幼子——三岁的傅山在一边玩耍。
傅之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就继续诵读下去。可是仍然有人在跟他诵读。傅先生仔细看去,他惊讶地发现,竟然是三岁的傅山在诵经。傅之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
他把小傅山抱到身边来,又念了一句经文,他清楚地看到,确实是三岁儿子的小嘴在蠕动,在跟着诵读。傅之谟不能不相信了,他赶忙把妻子唤来。陈氏把小傅山抱在怀里,验证了丈夫发现的“奇迹”,心中却喜忧参半。当地的人们讲虚岁,小傅山的实足年龄还未满三岁啊!陈氏轻轻抚摸着小傅山的头,说:“山儿啊,你这么小,就能诵读经文,可见是天资聪颖,但是,你晓事也太早了些,别人家的孩子都还在牙牙学语呢。”
小傅山没听懂母亲的话,只是在母亲的怀里,瞪着一双机灵的大眼睛,甜甜地笑着。
陈氏又对丈夫说:“也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呢?”
傅之谟呵呵笑道:“孩子从小就这么聪明,是好事啊。”
过了几天,是傅之谟的生日。寿宴上来了许多亲朋好友。傅之谟让妻子把小傅山抱出来,当着众多亲友的面,诵读经文。傅之谟说上句,小傅山一点都不胆怯,流利地诵出下句来。亲朋好友们莫不啧啧称奇,都说这孩子将来一定是个才子。
小傅山三岁读经文的事情被亲友们传了出去,还越传越神奇。傅之谟夫妇知道了,也只是一笑置之。
傅山是在明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六月十九日那**降生在西村的。西村在山西太原西北四十多里,属于阳曲县,位于郁郁葱葱的髦仁山下,清澈蜿蜒的汾河从村边流过。远处,是巍然耸立的崛恫山。
傅山是傅之谟的二儿子,初名鼎臣,后改名傅山。这时,傅之谟已经有了长子傅庚。傅之谟是位贡生,号离垢先生,在乡里以教书为业。教书先生的收入是菲薄的,现在又有了第二个儿子,傅之谟夫妇在欣喜之余,不由得平添了几分忧虑。
**晚上,傅庚、傅山兄弟已经睡熟,傅之谟和妻子陈氏在一起,面对摇曳的烛光,商议起家庭的生计前景。
陈氏说:“我们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以后或许还会有孩子。虽然祖上留下的家产还算殷实,但是你教书的收入难以长久维持家计,该早些想个办法才是。”
傅之谟想起自己的家世,不由得叹了口气。
在西村,傅家是大户。傅家大院门前的一对石狮,昭示着其家世的显赫。傅之谟的五世祖傅天锡在忻州做过**教授。明正德十五年,傅之谟的祖父傅朝宣在宁化**有了官职,傅家也由忻州迁居到阳曲。傅之谟的父亲傅霖是进士,曾经出任直隶寿州知州、山东辽海参议等官职。自傅天锡以来,傅家历代都是书香门第。傅霖曾经批点过班固的《汉书》,刊印过《淮南子》。到了傅之谟这一辈,虽然依旧是博览群书、学问深厚,却再没有出去做官。这样,家境就渐渐衰落下来。
陈氏见丈夫沉默不语,知道他内心的苦楚,也就不再言语,只是轻轻抬起手,拨亮了面前的灯烛。
跃动的烛光将傅之谟从往事的沉思中拉回到现实。他苦笑着对妻子说:“家计的困难,我是知道的。为了家计,我本应该像先人那样,出仕做官。但是,官场中有太多的污浊泥垢,令我万般厌恶,所以我不愿意做官。我自号离垢,就是要远离世间的污垢,独善其身啊。陶渊明先生不愿为五斗米折腰,我也要做这样的人。”
陈氏很理解丈夫,温存地说:“你不愿做官,就继续教书吧。我们收人少,可以节衣缩食。日常的用度,以后都量人为出。家里的仆人,留下两三个就可以了。家务事,我可以多做一些。幼子山儿,我也可以自己带。”
傅之谟抚着陈氏的肩头说:“夫人,那就要辛苦你了。”
陈氏说:“为了这个家,我宁愿辛苦一些。让孩子远离荣华富贵,对他们是有好处的。你看那些纨绔子弟,有几个有出息的?山儿由我自己带,我也更放心一些,你说不是吗?”
傅之谟说:“你真是我的好夫人!我也要多带几个学生,多一些收入,将来还能桃李满天下,对吧?”
陈氏说:“你要多注意身体,可别累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