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茶话题》朱天文朱天心朱天衣

内容提要

朱家三姐妹的“下午茶话题”是朱家姐妹应杂志邀稿而写的长期专栏。这次三姐妹一改以前谈论时移世易时的犀利与锐气,谈论文学电影时的华丽与苍凉,而是带着我们熟悉的才情与纯粹女性的温情,闲话家常的女性话题,字里行间谈论的点点滴滴,均是生活中大家都会碰见的问题。在这里,不存在激进的女性主义抑或保守的纲常礼教,而只有人们熟悉而平淡的生存与生活。

文章节选

说明一下(简体字版)/朱天心
此书原为报纸专栏,写于台湾经济*富裕的九○年代初。姊妹仨年纪三十五、三十三、三十一,分别为单身、结婚有小孩、结婚没小孩三种不同的人生状态,配合报纸编辑所拟的当时女性*火*切身的话题各自表述。
此书在当时有没有起任何涟漪风潮我们其实没那么关心,但姐妹们借一篇篇文字、一个个话题仿佛真的实实度过一个下午茶时刻,才是*叫人难忘的。
两岸的社会时间不同,我们也好奇,哪些话题已过时?哪些又还正在一场场下午茶里热烈地讨论着?相同在哪儿?差距又在哪儿?
曾经某段时期,我们台湾三十女生是这么过的。
朱天心
二○一○年七月台北
首先,请容许我将自己隐身于下列诸女子中。
感情较单纯洁癖的女子的反应可能是:1.惊恸得有如发现丈夫的外遇对象。2.骇恐丈夫原来是美国狼人,有你全然不知的另一面。3.……4.……
神经质或缺乏信心的女子:1.立即对自己的性生活宣判死刑,原来丈夫早已疲倦你原以为还可以的床上生涯,而必须借助这些来提兴。2.更恐怖的是,你不自觉地开始细细回忆某些夜晚他的行踪,因为这阵子��近老听说有骚扰夜归单身女子的暴露狂,会不会就是……3.搞不好那匹木栅之狼就县……
甜蜜而健康的女子:1.从头翻阅一次,老实承认生过两个小孩的自己腰腹确实不若图中各路女子的紧致,而一向不以为意的自己圆鼓鼓的胸,嘿,原来竟还如此的奇货可居!2.有些吃惊,结婚十年的丈夫还愿意在两人生活上如此精益求精,你不禁笑起来,觉得好温暖……
世故明理的女子:1.唉,嫁的到底还是一个正常的男人!2.不过,他还是应该让你知道,不管你愿不愿意、喜不喜欢与他共享这项消遣。
至于丈夫们对此的种种回答,我以为下面这个说法是其中较合理和颇为自谦自抑的:“你想想看,我在坐马桶或抠香港脚、剔牙时,难道希望你看到吗?”
但是,到底此事涉及夫妻两人所共有的隐私,实非上马桶抠脚皮及其他等等可伦比,所以,我带着期望地判断,一种聪明、成熟的夫妻关系,应该不会太困难的可将此纳入于两人世界中,共同拥有和(不一定)分享。
属于每一对夫妻的秘密是不尽相同的,而这秘密是夫妻共有的、或是藏在各自心底的,为数相信都不少。我从不以为**的坦白是夫妻相处的**法则,在共产制度下保留一点私有,那份刺激与惊险所带来的乐趣,是无**拟的。
当然,这必须以不致瓦解整个制度为前提,诸如酗酒、赌博、外遇之类体制外的动乱,不在此讨论范围内。
已婚女子常有的共同感叹是“丈夫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尽管白天在工作岗位上是多么的练达明理,回得家来却是判若两人的浮躁与任性,常令为妻者唏嘘不已,此时适度转换自己的角色,若姊若母地施以抚慰,是中国女子的特色。
同样的,当你发现自己丈夫宛如青春期的孩子对女性胴体甚至两性关系充满了遐思时,是不是也可以以母性之爱去包容这幼稚浮浅的行径,且在脸红之余大可不必为自己的身材恼羞成怒,相信任何母亲都不可能视自己儿子是龌龊不堪的。
我之喜玩电玩、外子之嗜模型汽车均为我们各自的隐私。有时,我从娘家回来见他案上多了一台法拉利跑车,他下课回家见我两眼发直头脑发僵,便知道我又打了一下午的电玩,两人互相不以为然却又坚持己见地维持着自己的癖好。
反而是对异色书刊倒颇能取得共识。面对肉体横陈品头论足一番倒也乐趣无穷。这或许和他读美术、我自小家中书籍毫无管制有关,所谓见怪不怪。但是不是也因此剥夺了个人隐秘偷窥的惊险乐趣,就不得而知了。
话说夫妻相处**是因人而异的,若其中有共通处,也唯是房门一关,便毋须在道德上再作讨论,天长地久的素面相向,些许的遐思应该是可以被容许的。
女人与衣服
一个紫色司迪麦广告引起了女性主义者的愤怒。
广告字幕说:“女性主义就是败在衣服和爱情两件事情上。”
现在,不谈广告和意识形态,不谈爱情,过滤之后,这句话剩下两个元素,女性、衣服,以及一种关系,输赢。这句话变成了,女人就是败在衣服上。
是的,我要骄傲地宣布,女人就是败在衣服上。
为什么不呢?衣服,一向是女人的知己。比方说,一见钟情互定终身,相信绝大部分成熟的女性会笑笑,把它当成是一个童话。但是,与衣服,那可不了。我们会跟各种不同的衣服一次又一次地一见钟情。买衣服的经验是,千千万万里,一看就看到了它,没错,就是它。这次不买它,下次也不买它,*后还是买了它。
其过程中之惊艳、狂喜、满足,很抱歉,男人是完全无份的。
这是女人的天分和权利。而因此是失败的话,我愿:意放弃一切跟男人争平等的机会,我心甘f青愿选择这种失败。
女为“己悦”而衣,本来是天性如此。把“己悦”强调到像李明依呼喊的“只要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当然可以,不算稀奇。
女为“己悦者”衣,女人为自己喜欢的人穿衣,那是有了可以对话的彼方,值得祝福。至于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衣,女人为喜欢自己的人穿衣,这个嘛,在今天,恐怕是需要诉诸谦逊和包容的美德了。
然后我要说,时代若有变动,一定是音乐先变,女人先变,衣服先变,举麦当娜为证。
从小,吾家在食的开销几占所有生活花费的十分之九,再扣除住与行,衣所占的些微比例便可想而知了。
自我成家以来,承传了如此家风,对衣饰的要求仅止于舒适而已。为此常庆幸自己工作性质的单纯,毋须整日全副武装地在外打拼,然而,长年宽衣宽裙却也养得个赘肉早生。
吾家姊妹个子相差甚巨,照排行各是一六二、一五七、一七○,年轻还未培养出个人风格时,衣服常可相互乱穿,二姊及膝裙对我而言是迷你裙,而为了穿她一条迷你牛仔裙,腰不敢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也只有女孩时作得出这种怪来。
年纪稍长,我便掉人了黑白色系的棉麻材质里,二十来岁便把自己整得像只乌鸦似的,剩双利眼冷观世事,要不就像服孝似的全不顾忌讳,这段自以为饶具风格的时期所幸不长。
婚后,随着心性的转变、身材的走样,我对衣饰的讲究,除了舒适之外也就是价格了,再加上我这XL的身架,外销成衣的卖场几乎成了我**的选择,类似**市场的销售方式,也是我选择此类卖场的主要原因。
在台湾,传统衣饰店的店员也是使我衣饰开支不高的主因。两个月前,为了小叔的婚礼,我硬着头皮逛了几家服饰店,见一无牌衬衫,质地剪裁均极普通,售价却要上千元,讶然之余不免惊叹出声,不料,却惹得身旁店员一顿抢白:“小姐拜托!一千二也算贵!”类此经验,总要搅得人心绪大坏。
前些时日,和姐姐在东区的打折潮里,意外地在一家百货公司遇到一位服务态度甚好的售货员,也因此破天荒买了件打了三折还需五千多的三件式套装。平日购衣千元是我可容忍的极限,这番掷金举措似早已超越衣着服饰的实质意义了。
如今,此套衣服供在那儿,一时之间还找不到适当场合穿着。有人说,女人的衣柜里永远少了件衣裳,而今我多了套衣服,着实令人感到希望无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