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信仰和仪式
毫无疑问,信仰问题所涉及的乃是人的观念世界的领域。这其中所面临的困难是不言而喻的。因为从本质上讲,一个人是不可能全然进入他者的观念世界的。对一个从事文化研究的外来者而言,他所能看到的,也许仅仅是当地人观念世界的物化表象,例如他们尊崇的对象、祭拜的仪式等。他所听到的,也只是在当时的情景中当地人对一个外来者的解说。由于各自所处的文化背景不同,认知方式各异,这种双向交流很难在同一层面上正面相遇。因此,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探索别人的观念世界,有如一个孤独的旅人,在一个自己全不熟悉的无垠世界里艰难跋涉,他不知道何时是个尽头,也不知自己所见到的是否契合当地的情景。记得我们在上文中说过,一个非汉文化背景里生长起来的人,不论他的汉语水平如何高超,都很难体会到汉文化里精、气、神、道、阴、阳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范畴所蕴含的真义。同样,秉承现代科学、理性观念的学者,在深人有神论者的观念世界时,其所遇到的内心冲突及障碍也是十分巨大的。这方面突出的例子也许非卡洛斯·卡斯塔尼达(Carlos Castaneda)莫属了。
卡氏是受过美国人类学正规科班训练的人类学者。1961年在加州大学攻读人类学学位时,为了完成毕业论文,他结识了一位印第安老巫师,进行有关印第安巫术方面的田野调查。 给一个族群画像,或者说描述一个族群的文化,面临的困难是多方面的。首先,这一工作必须建立在坚实的田野工作的基础之上。一般说来,十三个月是田野工作*低的时间下限。只有这样,才能全面地观察了解被调查者及其文化在一年各个时段中的不同展演。其次,调查者本身的背景因素对这一工作的影响。每个调查者都不可能不带任何文化偏见进入田野,他不可能做到像摄影机一样忠实地记录下眼前所见的一切,而是有所取舍,有所偏好,他常常对某类事物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心,而对另一些则往往视而不见。在撰写民族志的过程中,他总是选取一些自以为很有意义的文化类项予以描述,而对另一些则略过不提。如何避免这一缺憾,人类学的现象学研究已从学理上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方向,但在具体的实践过程中却有着难以克服的困难。第三,表述框架的选择。民族志作者在写作之前必须解决的问题是,究竟该选择什么样的表述模式?小说体裁还是个人生活史?对话式还是多声部民族志?分析的单位如何界定?描述对象的客观性和可描述性,文化相对主义和自我**主义,科学和真实……如此等等,使得民族志的撰写阻碍重重,艰辛倍增。此外,如何避开那些有损当地群众福祉,从而遵行学科伦理的问题,他也必须予以正视。
这些困难,也正是我在进行克木文化的调研中所遭遇到的,仅以田野工作的时间来说,在当时的条件下,我无法获得足够的经费支持来进行长时段的田野工作,就是我辛苦工作五个月筹集到的费用,也只允许我在克木村寨生活两个月。